我们中国女排在福冈比赛似乎总有险象环生的境遇。

  我忘不了1983年11月17日,就在日本福冈举行亚洲锦标赛决赛,福冈爆出了一条震动全日本的新闻:两度荣获世界冠军的中国女排却以0∶3败在了日本女排手下,我们不得不把四年前亲手夺来的金杯又“完璧归赵”。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那天的颁奖仪式,日本队主教练山田重雄穿一套黑色西装,像一团“乌云”,神气地从袁指导身边飘过,袁指导目不侧视。在上台之前,袁指导叮嘱我们每一个队员:今天谁也不能哭,这里不是中国女排的“滑铁卢”!我们要赢得起,也要输得起!但是,一看到山田重雄得意地与袁指导擦肩而过,张蓉芳第一个哭了起来,很大很大的两颗泪珠从毛毛脸上滚下来,我立刻拉拉她的衣角:“毛毛,坚强点,袁指导说过,不要……”最后一个“哭”字没说出来,我自己也忍不住了。我心里难过,不仅仅因为输球,最触动我的是山田气袁指导的那一幕,其实,袁指导完全可以不上台站着的,我们拿世界冠军的两次,袁指导都不上台领奖,但这一次输给日本,拿了亚洲第二,却偏偏要安排他登台……在赛后的各国运动员招待会上,袁指导不还是自如地应付着热闹的场面,我却做不到。

  一直到了东京,见到使馆的人,见到一些爱国的老华侨,袁指导握着他们的手,足足沉默了五分钟,最后才说出一句:“我们接受教训,回去卧薪尝胆!”我们女排队员这时候全都哭了,但我们的眼泪不是懦弱,不是沮丧,日本一位记者在一篇文章里写道:“中国女排姑娘的这种哭,是令人害怕的。”

  这些故事,我都给我的队员们讲过,也要求她们在打了败仗、输了球以后多想想袁指导的这句话:这不是中国女排的“滑铁卢”!

  在福冈打完古巴队输球后,我让队员们洗得干干净净,穿得整整齐齐,必须高高兴兴地去看韩国队和保加利亚队的比赛,还让她们每个人都带好本,一边看一边做战术记录。那天,我去晚了,到了球场,第一局已经打完,保加利亚队赢了,我只看到我的队员都有些反常的表现,都快按捺不住了,小本拿在手上都不记了,我从一张张脸上可以看到她们的心理活动:保加利亚队要是赢了韩国队就好了,当然,谁也没说,因为,对这个结果,事先谁也不敢存希望,韩国队赢保加利亚队好像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第二局保加利亚队又赢了,我的队员几乎都坐不住了,如果保加利亚队真能打败韩国队,这就意味着我们中国队又活了,就像下围棋,做成了一个眼。我心里也隐隐地翻腾:会不会真的出现喜剧性的结局?我脸上还是没表情,好几个摄像机在对着我呢,没法表情,再说,才打第二局,后面的形势有可能发生各种变化,确实无法预测,这就是体育的魅力。坐在我后面的队员像一群欢跃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兴奋哪。打第三局,保加利亚队输了,场上的比分2∶1,第四局是关键,韩国队特别顽强,能追啊。这时,何琦和吴咏梅两个“嗒嗒嗒”地跑了,我偷偷地笑,猜想她俩一定上厕所去了,她们有时有点迷信,要把“毒气”放掉。第四局,打到12∶10还是保加利亚队领先。这时,一个探头球,保加利亚队没打死,我只听到我身后的队员们不约而同地一起跺脚、一起惨叫,教练陈忠和完全不加掩饰了,拍着自己的大腿骂骂咧咧:“他妈的,这个球还打不死,真笨啊!”我赶紧提醒他,不能喜怒形于色,摄像机在照着我们,直播出去,人家看我们中国教练这么没涵养,这不行。还好,保加利亚队守住了阵脚,胜利快成定局,我这才深深地、深深地松一口气,我对自己说: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整整三天,我基本上没合眼,每天出门前,照照镜子,眼睛是肿的,脸都不会笑了,肌肉绷得紧紧的,所以,在见队员之前,我要做一做脸部按摩,化化妆,深呼吸,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精神状态正常了,自己先认可了,然后再跨出房间。我不能让队员看出我的情绪。而这样的日子熬出头了———这是终身难忘的日子。

  韩保一战,又重新燃起了我们跻身四强的希望。

  我看队员们高兴得快疯了,像一大串鞭炮从看台上“噼里啪啦”地冲下来。上了车就哈哈地大笑,几天来的沉默顷刻间被打破,一个个都像从地底下刚钻出来的小耗子似的,蹦啊、跳啊,又似迷了路的人,突然看到路标,有了生的希望。我从内心里感到一种“雨过天晴”的舒畅,这种感觉真是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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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保加利亚队与韩国队的比赛,走出球馆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男孩子蹲在拐角的地方偷偷地哭,我走过去仔细一看,原来是孙王月的那个小球迷,他是为我们中国队又有了希望而激动地哭,这个小男孩是日本人,还是个高中生,这几年,孙王月在哪儿打球,他就跟到哪儿,特别喜欢中国女排,我问过他这样跑来跑去费用谁出?他说,暑假他打工挣钱,6月份我们到瑞士比赛,他也去瑞士看孙王月打球。我们队有三个铁杆球迷,还有一个是香港的小谭,1.50米的小个子,30多岁了,长得像个小男孩,我们打到哪儿她也跟到哪儿,那天,韩国队和保加利亚队比赛,小谭在脑门上写个条:“保加利亚必胜”,她又把“韩国必败”的另一个纸条塞在鞋跟下。第三局,小谭去上厕所,回来,保加利亚队输了这一局,有些队员就怪她:“小谭都是你不好,你一上厕所保加利亚队就输了。”吓得小谭再也不敢动了,特别可爱。另一个是吴咏梅的球迷,吴咏梅叫她阿姨,她有丈夫、有孩子,也是个香港人,就是迷吴咏梅。我们在亚洲地区比赛,这位“阿姨”就会从香港过来看我们比赛。这些球迷,迷中国女排迷得不得了,全是自费,路费、旅馆费,看球还要买门票,所以,我对这三个球迷优待,尽量帮他们搞一些票。在队里我们有规定,球迷不许跟车,怕影响队员情绪,但是,对这三个球迷,我破例允许他们上车,我看他们太虔诚了。

  那天,保加利亚队赢了韩国队,我们的队员好像比保加利亚队员还兴奋,那三个球迷跟上了车也欢喜雀跃地唱啊叫啊,我看大家都不知道怎么表达好了,车厢里一片欢腾。只有我,有点高兴不动了,上车后就觉得心脏开始难受起来,脑袋昏昏沉沉,毕竟压抑了几天几夜,没吃好、没睡好,现在人一下子松了,不当心就会犯病。下车时,我让队员搀着我一点,回到房间赶紧躺下。吃晚饭的时候,毛毛来敲我门,我说,我现在的问题不是吃饭,是抓紧睡觉,哪怕先睡两个小时也好,再考虑下一场怎么对付保加利亚队。

  12年没参加过世界锦标赛的保加利亚队却以3:1拿掉了踌躇满志、准备进入四强的韩国队,保加利亚队爆出的这个大“冷门”,真有点翻天覆地的架势,使本来已经十分明了的复赛形势,突然转折,中国队、克罗地亚队、意大利队,当然还有韩国队和保加利亚队自己,都回到了最初的起跑线,都具有了进前四的可能,而所有的结果要等待最后一轮比赛结束才能确定。

  我们中国队主要拼保加利亚队,赢保加利亚队我们就能进前四。这是一场非常特殊的比赛。保加利亚队给了我们“复燃”的机会,但我们又必须“消灭”她们,才能真正地“燃烧”起来,比赛就是这样循环的,赛场上确实没有人情可言。

  打保加利亚队的前夜,我们要开技术会,但主教练和队长还要参加新闻发布会,我让崔咏梅代替赖亚文去开会,让亚文和陈指导一起带着队员务虚,看看对保加利亚队的这场球怎么打,我们决不能再犯韩国队的错误,韩国队轻敌了。我的担心是,队员一看机会来了,胜球心切,容易操之过急。欧洲队有共同的特点,你要治住她了,很好打,但反过来,你把她放了出来,她们一旦打疯了,你就很难再收拾局面,韩国队就碰到了这样的情况。所以,我们不能盲目乐观,从小组预赛到复赛,我们中国队迈出的每一步都很艰苦,是磕磕绊绊才走过来的,这说明,除了古巴队以外,我们和其他队的水平旗鼓相当,我们并没有乐观的资本,必须在技术上、心理上把困难估计充分。人家已经给了我们这样好的机会,结果再把握不好,那就真的只有认输。队员们表示有决心,当然,压力不轻。我希望她们一定不要把压力变包袱,不能把胜负看得太重,先战胜自己,轻装上阵,只想一件事:如何发挥好自己的风格和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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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完新闻发布会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我再让队员们一起看保加利亚队的录像,熟悉她们的打法,主要进攻手的特点,然后对轮次,把业务的工作做好。第二天上午,召集队员再一次做思想上的准备,把可能会遇到的种种困难,方方面面地要想得非常周到。虽然,我们的综合实力,比保加利亚队要强一些,但是,从世界锦标赛开赛以来,保加利亚队1∶3负古巴队,3∶1胜韩国队,这两场球都比我们中国队打得好,因此,到底谁强谁弱,还要看临场发挥。我反复跟队员强调,作为一个运动员,心理素质的强弱是决定胜负的重要因素。中午就要出发,时间很紧。赖亚文帮我做了很多工作,她身经百战,1994年世界锦标赛的失利,她也经历过,有教训,有经验,对年轻队员有说服力。

  1点钟集合,上车去福冈体育馆。

  打保加利亚队,尽管我们做了那么多工作,队员们还是非常紧张,我真的很少看到我们的队员在场上紧张到喘不过气的程度。我理解她们。第一局,双方咬得很紧,我们的队员还是有急躁情绪,很想把球一下子拿过来,但人家保加利亚队也想赢啊,她们想跻身八强,所以,这场球可谓“鱼死网破”,双方一分一分地打,一分一分地追,保加利亚队的3号奇托娃的左手高点强攻很有威力,亚文在场上组织有效的拦网,使保加利亚队的进攻屡屡受阻。第一局是关键的一局,两个队反复争夺,一直打到12平,始终是交替上升。整个体育馆像凝固了一样。赖亚文在场上一直鼓励队员要放开打,每个球都由她指挥,保证每一个攻击点都有重兵防守,有效地扼制了对方高大球员的进攻,显示了一个老队员的大将风度,好不容易地挺下来了,把第一局打成15∶12。在打到140∶12的时候,还出现了一个戏剧性场面,我们的孙王月扣球,对方8号欧佐诺娃眼看扑救不及,急中生智,用脚把球踢过网,这是国际排联改变规则,允许用脚踢球以后,在世界锦标赛上的第一个“脚球”。

  第二、第三局,我们的快攻成功率很高,打出了时间差、交叉掩护等漂亮的配合,吴咏梅的短平快常常一球打死,发挥出色。我们以快制高,使保加利亚队很难在拿到发球权后得分,而她们队员的情绪也明显地松懈,就像我们分析的那样,我们把她们的进攻治住了,看我们打得这样好,这样团结,她们的士气便不由得退却。

  在第二、第三局,邱爱华的跳发球也连连得分,来日本以后,只有在这场比赛中,邱爱华勇敢地采用跳发要领,也说明我们的队员已经把想赢怕输的包袱甩给了对手。我们打保加利亚队的这场球,大家一致认为,比打古巴队、打韩国队要发挥得好,最后,我们又以15:8、15:2连胜两局。

  而在另一个赛场,韩国队以0:3败给意大利队,古巴队以3:0胜克罗地亚队。这样,世界锦标赛在福冈的小组复赛有了结果:古巴队、中国队、意大利队、克罗地亚队依次为小组前四名。在名古屋的另一组,俄罗斯队3:0胜荷兰队,巴西队3:0胜秘鲁队。

  参加决赛的四个队分别是古巴、俄罗斯、巴西和我们中国女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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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愿意当官”

有过一次很深刻的教训,我耿耿于怀,发誓不当官。

  那年,我们在湖南的郴州训练,那时的训练基地条件很差,是那种竹棚子,透风的,冬天很冷。我们的领队是湖南郴州人,所以,把我们介绍到郴州训练。一个星期天我在家休息,郴州基地的主任来敲门,他对我说领队让我跟他去一趟国家经委。那个时候的我,很单纯,很积极,心想,是领导安排的事情我总得去做,这是政治任务啊。到了那儿,我才知道,这个基地主任是向国家经委要钱,说是建设训练基地。我也帮着说话呀,因为那儿的训练条件确实太差,我认为国家应该考虑改善我们的训练条件,让我们继续为国家争光。也许,我说话管点用,当时,我们女排很红啊,我们合理的要求,上面果然给予考虑,很快就拨了钱。但是,我后来才知道,这笔款到位以后,他们并没有马上用来建设训练基地,有人把这情况告到纪律检察委员会,中纪委又反馈给国家体委,还提到了我,说是郎平去要的钱。体委要我写检查。我长那么大,从来没犯过这么严重的“错误”,要说清楚、写检查之类的。可是,我错哪儿了,我写什么检查?首先,是队里的领导安排我去的,其次,我就知道他们要钱是为了建设训练基地,这本身是一件好事,我才帮着说话的。至于,他们拿了钱用在什么地方,怎么用的,这不是我的事,我根本不了解情况。要我写检查,没道理的。可是,领队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他说,他没说让我去。难道,我是个“傻子”,领导没说让我去,我就跟着一个不相干的什么主任去国家经委要钱?

  我只好找袁指导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但那时候,领队是党的代表,党领导一切,袁指导能说什么?我情绪很坏,因为,体委的批评很严厉的:郎平,你要谦虚谨慎,你拿了世界冠军,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到处要钱?!给我扣那么大的一个帽子,我怎么受得了?但我就是不写检查,实事求是地写了个情况汇报,我说,我没错,你们怎么处理都可以。我把这份东西交上去以后,上面再也没追究。

  可这个事件的阴影在我心里好像再也抹不去。有些人是这样当官的。当了官还得顺着别人说话,不管这是不是你的思想,上面说什么,你就得说什么。我当不了这样的官,我没这个“修养”,我心太软,老同情人,这不是当官的料。我希望自己能学点实在的、科学的、真正有用的东西。所以,到美国,我选学了体育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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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平准备好牺牲自己

 据《北京青年报》报道,郎平表示,其实从我个人来讲已经有了选择,但我想再看看大家伙儿的意见,如果大家都反对的话,我只好牺牲我自己了。

  谈起执教美国女排的事情,郎平坦言,自己最大的忌讳就是怕挨骂。她说:“我觉得自己的前半辈子名誉还不错,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而弄得满城风雨的。在这十年来,我是一个拎着包四处游走的国际打工者,没有完整的时间呆在家里陪伴女儿,这是我最大的遗憾。所以从我个人的实际情况出发,执教美国女排应该是比较理想的选择。”

  谈到个中缘由时,郎平说:“之所以说理想,首先执教美国队不会有太大的压力,美国排协并没给我确定什么硬性目标,他们请我来干是出于这么几点考虑,一是利用我的能力和影响力,帮助他们打造全美的排球职业联赛。因为在美国三大球中唯一没有职业联赛的就是排球了,所以他们希望我能从大学生中挑选一些苗子培养出来,而后当成种子放到各个职业队中,慢慢搞起自己的职业联赛来,而我这么多年在意大利接触联赛,因此他们非常看重我这方面的能力和经验。”

  “其次,也是出于对我个人的关照。由于我们彼此之间非常熟悉,他们觉得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外面漂,女儿都已经12岁了,美国人非常看重家庭,他们觉得我不应该再这么继续下去了,所以觉得如果我能执教美国女排的话,是对我们双方都合适的一个选择。说实话,这一点挺打动我的,毕竟我已经不年轻了,还能干几年呀,女儿也越来越大了,虽说现在她和爸爸一起生活,但爸爸和妈妈毕竟不一样呀,女儿更需要母亲呀。”

  虽然已经有了倾向,但郎平迟迟不作决定。她说:“最早我就把自己的想法向陈忠和还有徐利主任说了,还征求了很多老领导、老朋友的意见。但我还想再看看大家的意见,我可不想到时候因为这个事情没处理好而天天挨骂。如果大家都反对的话,那我只好放弃这种选择,我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得罪大家。”

  在谈到自己执教美国队,是否会对中国队构成威胁时,郎平表示,绝对不会!她说:“美国排球基础很差,大家对前面那支拥有汤姆的美国国家队印象深刻,可那是参加了两届奥运会的队伍比较成熟了。而雅典奥运会后,这支美国女排就不复存在了。最早得知美国排协邀请我后,汤姆马上打电话对我说,我去执教对美国队大有好处。而我问她怎么打算,她说不再回国家队了,准备去打沙排。所以我组队一切都从头做起,这样的话在几年之内美国队绝不可能成为中国队的障碍。”

  谈到目前的情况,郎平说:“我现在就是一个临时工,帮着意大利Jesi职业俱乐部打联赛,双方签约只有三个月。这些年有时候自己就像个救火队员,哪个俱乐部有问题了,就请我过去临时帮个忙。我就拎着个包,四处游走。”

  最后郎平表示,再给我一点儿时间,我需要在心理上找个平衡点。如果真的不行的话,我也只好再拎着个包,继续当国际打工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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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平想找个平稳轻松的工作 与女儿近一些

下面的访谈来源于《华西都市报》。

  您如何考虑执教美国队?

  郎平:目前,我在意大利机会多多,美国女排国家队的位置给了我一个新的机会。不过,影响我做决定的原因只有两个:工作量和我的女儿白浪。我年纪大了,感觉累了。当初离开中国国家队主教练位置后,我来到意大利,就是图个轻松,压力小些。我说得很清楚,太累了我不干。

  但在过去,您对这种邀请一般是一口回绝。

  郎平:是的,意大利、荷兰和土耳其都对我发出过正式邀请。过去在摩迪纳担任俱乐部教练,老板甚至鼓励我兼任意大利国家队教练,但我没有松口,我那样做就是为了夏天和女儿一起。在意大利做教练,每次对女儿说再见,往往几个月不见。女儿现在12岁了,等到18岁上了大学,你想和她在一起,人家恐怕还没工夫呢。

  能不能具体谈谈您的女儿?

  郎平:女儿现在身高超过1.70米,但她只喜欢篮球。对我这次去美国执教,她对我说:“妈妈,你看着办吧。反正你在哪里都是当教练。”

  目前网络上很多球迷对这事的反应很强烈,有的网友甚至祝愿您能再创辉煌。

  郎平:是吗?我真的很感动,也非常感激。不过,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谈什么辉煌?如果去美国,我只是想找个平稳轻松的工作,与女儿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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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平:感谢中国 理解万岁

2月4日的《体坛周报》刊登了一篇白岩松对郎平的专访。(这篇稿子实际上是央视《时空连线》采访郎平的文字版,刊发到《体坛周报》后署名作者为白岩松是否妥当,本文暂不讨论。)

  “作为中国女排对手参加奥运会,我当然会很矛盾。但我也看到中国有很多项目也请了高水平外教,中国也有一些优势项目教练执教其他国家……”

  白岩松:郎指导您好,大家这几天都在媒体当中特别关注您的决定,到底到现在为止,您这个决定做出来没有?

  郎平:应该说我现在还比较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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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两种关爱都能够兼顾”

白岩松:为什么?

  郎平:我现在在考虑两个问题。从我的个人情况来讲,我已经考虑得比较成熟了,在过去10年中,我的工作环境远离了自己的女儿,我觉得现在女儿也慢慢长大了,在12岁这个年龄段,也是比较重要的。我作为母亲,希望能够给她以更多的关爱。所以在这一段时间我其实一直在寻找一个事业和生活能够兼顾的工作机会;但另外一个角度来讲,毕竟中国女排多年来在中国观众心目当中还是有很深的感情,对这些我也必须考虑,就是说因为我选择的这个工作也是比较敏感的,希望能够在这两种关爱都能够兼顾的基础上,得到大家的理解。

  白岩松:如果说当初您知道了这个邀请之后,左面是女儿,右面是很多人对女排的感情,你有点犹豫不决,经过这几天的思考,现在天平更向哪一方倾斜呢?

  郎平:我觉得这个工作机会还确实不错,但我自己这么多年来都得到大家的关心,我不得不在心理上、在感情上能够再多几天的考虑。真的希望能够得到大家多一些理解。所以我需要更多一点的时间,再来做出比较妥当的决定。

  白岩松:可能很多人会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很难作出的决定,因为您女儿在美国,而且又是自己喜欢的排球事业,而且目前大家的理解也似乎增多了,可是您为什么在考虑到大家对女排的感情或者你到美国队当主教练的时候,您的内心会有这么多的顾虑?您究竟顾虑的是什么?

  郎平:因为我自己曾经担任过中国女排的主教练。在1995年的时候,中国排球协会也希望我在当时女排的成绩不太理想的情况下出山。当时他们给我提出两点要求:第一就是振兴女排的拼搏精神,第二就是能够确保中国女排拿到奥运会入场券。我上任后,在1996年奥运会上,中国女排还是恢复到了世界高水平的档次。现在我又面临着2008年北京奥运会,也就是我自己的家乡。但因为我如果接手美国队,作为中国女排的对手来参加奥运会,我思想上当然会矛盾的。我也看到中国有很多项目也请了高水平外教,帮助我们在这些项目当中提高了水平,而我们中国也有一些优势项目的教练也执教于其他国家,确实体现了在目前国际大环境下的真正的交流。

  “现在美国女排也是处于青黄不接的阶段,她们也希望能从现在开始把这些新队员培养成奥运主力。只是由于她们水平高一些,中国观众会有些担忧。”

  白岩松:我们做一个假设,如果您的女儿是在加拿大,而加拿大的女排希望您去当主教练,大家又知道加拿大女排实力并不是很强,您是不是不会犹豫就答应?

  郎平:是的。因为现在美国女排的情况也是比较困难的,他们也是希望能够从现在开始把这些新队员培养成奥运主力,同时他们也希望我能够普及美国国内排球运动。但因为美国女排的水平要比加拿大,包括比一些其他国家高,所以我觉得这方面可能我们中国的观众会有一些担忧。

  白岩松:但您知道,在体育赛场上,不想夺冠军的教练也注定当不好教练。假如您接了美国女排主教练的位置,其实就应该把在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上夺冠当成重要目标。

  郎平:但从美国女排目前状况来讲,我觉得它还没有达到这么一个高度。在奥运会后,美国女排已经宣布解散;另外我们也可以看到在历届的奥运会当中,美国也只有在20年前洛杉矶奥运会上拿过一枚银牌。所以我觉得他们自己定的目标比较实际,就是说他们希望美国女排在2008奥运会上先做到参与,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再要求进步。目前他们自己到底能走多远,我觉得这个都是一个未知数。

  白岩松:很巧,前不久我在跟陈忠和指导聊天的时候,他谈到了2004年的美国队,他说在奥运会之前中国跟美国打了3场,两场是0比3输的,赢的一场也是3比2,非常艰难。我听得出他对美国是有一些担心的,您怎么看目前中国女排跟美国女排真正的实力对比?

  郎平:现在的美国女排队员年龄还是偏大,因为大部分队员已经参加过两届奥运会,2008年到现在还有三年多的时间,这些老队员基本上都将退役。其他年轻队员如果说从一个比较低水平的层次一下迈进世界高水平的行列,还是需要时间的。

  白岩松:有报道说,美国方面准备给您提供的是一个4年60万美元的合同,这是否属实。而且从金钱的角度来说似乎又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多,您怎么看?

  郎平:目前对方首先要我确认干还是不干,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双方再进一步商谈细节,所以说4年60万的说法是不属实的。我本人也希望在您这个节目中跟大家沟通,想借这个机会听听您和同行们的意见,这样也有利于帮助我作出最后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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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常感激”

白岩松:我也听到了一些不同的声音,比如有人说一个北京走出来的世界女排名将,现在成了名帅,在2008的时候,带领美国队在北京的奥运赛场上难道不也是北京奥运的一道风景吗?

  郎平:我觉得很多朋友以及体育爱好者,他们对体育的理解,已经真的跟世界接轨。换句话说,中国体育代表团现在不仅在奥运会上能够取得金牌第二的成绩,而且是整个在体育精神和体育意识上,我觉得确实我们的记者,包括我们很多的体育观众都有相当高的水平,所以在这点上我非常感激他们。

  白岩松:当您女儿知道了您有可能拥有这样一份可跟她经常见面的合同之后,她怎样在电话中做您的工作?

  郎平:她毕竟还小,作为她自己来讲,她就是希望不管妈妈干什么,不管是当教练,还是去麦当劳当服务员,只要能跟妈妈近她就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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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走到哪里,我的心都是中国心”

白岩松:在有可能接这份合同的时候,有没有跟袁伟民沟通过?

  郎平:我跟袁指导大概在一个多月前透露过,袁指导也是认为体育是一种交流,最后决定应该由我自己来做。

  白岩松:孙晋芳以及你们以前女排的这些队友们呢?

  郎平:我跟张蓉芳,包括徐利主任以及陈忠和都有过沟通,我觉得他们也是非常能够理解我的。尤其是我跟陈忠和是多年的朋友,而且我们相互之间都是以诚相待。我觉得他非常坦然,因为他也觉得不管谁带美国队,美国女排也都是比较强的对手之一。

  “中国排球协会从来没有给过我这样的要求。在我的记忆当中,排管中心领导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白岩松:但也有报道说,您当初在出国执教的时候,曾与中国排球协会签订了类似“君子协定”之类的东西:排协曾经要求您不要当其他强队国家队的主教练,而您也表示过赞同。

  郎平:中国排球协会从来没有给过我这样的要求。在我的记忆当中,排管中心领导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白岩松:您自己在私底下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郎平:没有!但我跟一些朋友聊天时的确说过。那是在几年前,我跟朋友们说,在中国女排比较困难的时候,我不会出任其他国家队教练。

  白岩松:这件事发展下去,如果最后有很多的人希望您成为美国队的主教练,因为毕竟大家全球化的意识比以前进步多了,那么明天或者后天我们是否会听到您会接下美国女排主教练帅印这样的消息?

  郎平:估计我很快就会作出这样的决定,但目前我还需要就一些细节跟美国排协方面进行交流。我个人非常感谢在这个时候,有这么多的球迷,还有新闻工作者给予我的关心,我也想借这个机会谢谢大家,就是说希望今后不管我在哪里工作,我都会把咱们中国女排这种对事业兢兢业业,包括我们中国女排优秀的技术和作风带到世界的各个角落。最后我想说的是,不管走到哪里,我的心都是中国心。

  白岩松:那么反过来说,其实不管您在意大利俱乐部执教,还是将来执教美国女排,也许您取得的成绩在我们这些排球迷或者体育迷看来都属于中国女排的成绩之一,在这点上也给您减压和放松。祝您一路顺风,

  郎指导。郎平:谢谢你,春节就快到了,祝大家节日快乐。

  白岩松:祝您早日跟女儿能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再见郎指导。

  郎平:再见,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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