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文章] 《三枚海豚戒指》

(一)引子
  这是2002年,我在重庆的第三年。
  我的名字是戴小悠,我读大学,在重庆的烈士墓。学校所在的那条路叫做壮志路。很多人刚来这里的时候确实都是踌躇满志的,胡乱的过了些日子后,壮志就都被安逸的生活所淹没了。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个城市只是过度时间的桥梁”说这句话的人是我的死党??温小柔。她的样子文弱娇小,脸上永远都是客气疏离的微笑,好象从未发过脾气。她是极其迷人的女孩,很多男生在明处暗处喜欢着她。
  小柔是白羊座,理性的极端。不相信任何男生对她说的任何关于爱情的论调。努力的回避着有些男生刻意为她制造的浪漫。
  许多人认为她是高傲,其中的原因只有我知道,那是因为她高中时一场凄婉且滑稽的恋爱。人心总是在错过和失望中就变老了,小柔在感情刚刚开始的时候,就务实的退却了。留下了现在不相信爱情的后遗症。
  而我,一直坚信中学时期的爱情都是错觉。所以看见很多人纵身扑入,虽然姿态优雅,虽然也零零碎碎的得到些幸福,但是最后都会溃败到底。于是在我二十岁的今天,我一直都没有恋爱过。
  所以在同宿舍的其他女生出去约会的时候,我和小柔就躲在室内,看些惹人眼泪的书和电影,或者就手拉手逛街,象一对无所事事的女孩,尽情的享受着自由的青春和时光。
  可生活总是不平静,因为很多男生一直在分别追求着我们,有些甚至是纠缠。这其中包括写谁都看不懂,充斥着生僻词汇的情书或打来无聊且长时间的电话。小柔的容貌很象影星黎姿。而我,她说不用化妆就可以演《聊斋》中的狐狸精;逛百货的时候,常常会被派送很多护肤品的试用装。
  这是上帝给我和小柔一个天生的麻烦,我们有不同的逃避方式。她会不出门,会礼貌的说对不起。而我从不多愁善感,也不故做冷漠,只是长时间的一言不发。让自己看上去象个喜欢孤独的人,从而无声的拒绝无聊的追求。
  我对恋爱有自己本能的幻想,想象的画面中有昏黄阳光下的古老教堂,有英俊的意大利男人走在田野上,轻轻的喷着烟。很好的阳光撒在身上,他的脸上没有一点高兴的情绪,只是面无表情的行走,不说话,也不去践踏野花。我喜欢英俊且有情调的男子,这样的男子一旦不说话的时候,眼神就会很忧郁,他们都不太会甜言蜜语,对自己爱的女人只是默默的注视,轻轻的抚摸。
  小柔说,我这样的想法是某种虚无的好色。不管怎么样,我的爱情一直都生长在我自己的幻想中。于是,在我二十岁的时候,我还是个靠幻想满足自己情欲的女子。
  不太敢去轻易尝试恋爱,因为我的手一直不大,手掌很窄,手指很长,掌纹也杂乱。有命相师说我手上写满了分离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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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任何事物都无法见证爱情,除了钻石
  4月中有小柔的生日,我一直在想着该为她准备什么礼物。小柔喜欢香水,收集很多。她有一只箱子装满了她的珍藏,每次她满足的打开箱子,清点那些精致瓶瓶罐罐的时候,整个房间就充满了馥郁的香气。这是个可爱但奢侈的习惯。我决定去明日百货买一瓶三宅一生的“一生之水”送给她。她还没有这种日本品牌的香水。
  为了给她惊喜,我是自己一个人去的。
  那个周末天气很好,阳光好象是穿不透这个城市的惯有的阴沉天空,所以不冷也不热。我步行从学校出发去沙坪坝,这段路程要走上近一个小时,我很讨厌坐烈士墓到沙坪坝的中巴车,那种濒临报废的车上面总是混杂着扒手和色狼,还充满呛人的油烟味。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是有些街边的小巷口吸引我的注意。重庆就是有这样一种纵深而诡秘的小巷。有的拥挤逼仄,有的则四通八达。我总有沿着一条小巷一直走下去的冲动。这个欲望在心中隐藏了很久,我一直把它当作自己的一个心愿,希望在能有个理想的男人可以保护我的时候实现。
  想起昨天刚读完的一本书,上面说女人需要的保护总是很盲目。还说女人总归是需要保护的,至于保护的人是谁,女人们不会去想,也并不重要。书的作者是男人,他在序言中写到:男人就只有两条原则,一是保护女人;二是承受女人带来的委屈。我想他说的对,就算所有女权主义者不愿意听这些论调。女人在孤独或脆弱的时候的确是心底急切的希望得到异性的保护。就好象百货公司中忽然停电,女人总是尖叫着扑向身边最近的男人,抓住他,而不管他是谁。这就是女人的天性。而男人们,保护女人也能够给他们带来满足感。
  
  我一口气走到商业步行街的大台北鞋城门口才停下来,很长时间没有过如此长距离的行走,我觉得球鞋中的脚趾酸疼。看到路边有干净的台阶就坐在上面,按摩我的小腿。我的旁边坐着个吸着果汁的女生,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正抚摩着刚买来的凉鞋。那是一对式样很花哨,鞋跟非常高的鞋子,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要穿如此成熟的样式,现在总是有女人穿着的不分年龄。有些还没到20岁就迫不及待的往脸上涂脂抹粉,有些快40岁了还穿娃娃衫超短裙出来招摇过市。所以说女人的品位是有七分天生,三分积累的。
  走在这条街上的人几乎都是休闲或购物的人,多数的人看来神情悠闲的来来往往。没有人注意到我,我却注视着所有的人。我很无聊,报纸上天天都在说这个城市在发生着有趣的事情,可是我却一件也没有遭遇到。在这个城市中,我遇到的最有意思的事情就是大一情人节的时候和小柔一起卖玫瑰花,我们在解放碑的高级写字楼区兜售,几乎所有买花的男人都又把花送给了我,有的还追了两条街问我的电话。女人总是虚荣的,我每次说起这个事情总是沾沾自喜。
  
  明日百货的老家是上海,上海的百货冷气总是比别的地方开的早些,也更强些。百货的门口正在买打折的衣服,嘈杂的挤了一堆人。香水柜台在最里面,远远的就能闻到香味。
  经过谢瑞麟的时候惊喜发现了一款新出的钻石戒指:海螺形状钻石镶在中间,周围用冷艳的白金打造成一条幼细的海豚,海豚做成象英文字母“C”的形状,仿佛正在围着深海中一个海螺打转。它的名字叫“童话”。我被它的创意和精巧迷住了,趴在柜台上不肯走开。店员走过来问我要不要试戴,我赶忙摇头,我知道我离它越近,占有它的欲念就越沉重。我看见了它的价格,要十万元。完了,注定我以后幻想的画面中肯定要多这样一件小东西了,我见了它第一眼就知道自己以后肯定忘记不了它了。我现在甚至无法离开柜台。
  店员大概是发现我的窘迫,提醒我说这款戒指有仿制品出售,只要500元。我是不会买它的仿制品,就如同我买书从来不买盗版一样,我觉得这样所带来的满足感太悬殊。
  我满脸发烧的慢慢从珠宝柜走开,心中依然恋恋不舍。女人就是这样,偶尔发现的东西,会如此强烈的喜欢。
  买香水的交易很顺利,在总台包装的时候我抵抗不住诱惑,又回去看了一次。海豚戒指放在深蓝色的小盒子里,盒子的绒面上用意大利文花体字写着:“任何事物都无法见证爱情,除了钻石”。
  女人对于首饰,首饰对于女人,双方互利互惠。女人爱首饰,首饰让女人更可爱。
  我想我可以省吃俭用的买它,这代表着我几年夏天不会再有新的裙子,新的凉鞋,并且把艰苦奋斗的作风保持到每年春节的时候发压岁钱。
  这样的话,我宁愿只在幻想中戴着它。
  我这样的头脑简单的女人要忽然的发点横财,要么中彩票要么动点歪脑筋。后者我是肯定不会的,前者我尝试过无数次,已经心如死灰。所以对与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一律要选择遗忘。
  
  从百货公司中怏怏的出来,我决定去快餐店吃点东西来缓解自己杂乱的情绪。快到中午了,好象商业街上的人一下子就多起来,阳光也强了一些。初春的温暖包围着我,让我觉得既舒服又安全。买给小柔的香水沉甸甸的搁在裙兜中,不时的拿出来闻闻。外人眼中,我一定象是个贪恋物质的女子,其实事实也是这样,我总是摆脱不了它们给我诱惑,小到别致的钥匙扣,大到汽车洋房。遇到欣赏的,我总是不忍离开。象好色的男人欣赏美女,既希望看到也希望占有。
  快餐店中已经没有好座位了,我的座位与窗户隔了两张桌子。买的冰淇淋甜而且腻,窗前的一对情侣旁若无人的亲热。偌大的一个快餐店中,就好象只有我一个人的独自来的。仿佛所有的人都在嘲笑着我的孤单,吃饭也吃的索然无味。
  在出双入对的场合,孤独就是可耻的行为。
  我去洗手间,看到有人在门背后写了一句话??运气总是眷顾着智慧善良而无所求的人。这一定是一个非常天真的女人,感性到把格言留在洗手间的门背后。遗憾我身上没有签字笔,不然一定要加写上一句佛经??梦幻空花,何劳把抓。人的愿望总是贫乏且单一的,静静的等待总好过费力的追求。不要学习一些企图控制别人的人,他们的欲望盲目而强盛,太看重得失,那样生活的不快乐。
  走出来到公用的洗面台去洗手,看到有一个小女孩拿着一个毛茸茸的大蜘蛛玩具,我觉得非常的恶心。真的不明白现在的小孩子在想什么。世界发展的飞快,相差不到十岁,感觉却像是两代人。
  我慌张的转身,和在后面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我湿漉漉的手按在他的胸前,印出了两个完整的手印。
  撞上的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他长的很高大,头发很短,脸庞的轮廓很利落。皮肤也很干净,只是身上有烟草的味道。他忙不迭的道歉,态度十分诚恳。而我则涨红了脸一言不发,等他说完道歉的话后就赶紧离开。
  他的样子是我喜欢的男生的类型,他们好象都具有运动神经,被我逼视的时候会害羞。阳光一样的男子,能感染你冰冷的心脏,只需要靠近你,就能让你完全的暖和过来。
  我看见他随后走出快餐店,阳光一下照在脸上,他微微的眯起眼,长长的睫毛就铺在眼睛上,显得好象神情很淡漠。他的样子很迷人,他的身上有一种让人看过了还要多看两眼的力量。他站在门口左顾右盼,大概身上的T恤是某个球队的队服吧,背后写着的他的名字的拼音“CHEN FANG”。不管他是叫陈方或是陈放,他都是一个英俊的男子。今天真是个发现惊喜的日子,我见到一枚让我永远牵挂的海豚戒指,又看见了能让人想入非非的男子。稍微的遗憾就是他们都不属于我。不过这也不重要,更多的情况下,我更钟情于幻想,它让我很容易就摆脱了现实走进虚幻,依靠虚无的想象来满足自己的物欲情欲。
  只是当幻想结束,乐曲停止,我所想象的东西就如气泡般破碎,声音袅袅,碎片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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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打篮球的男人
  小柔的生日只有我们两个人过,困顿而且无聊,并且没有蛋糕。她手机不停的响,很多男生不知道从那打听了她的生日,想约她出来庆祝。小柔一律的拒绝了这种要付出代价的殷勤。她对我说只要有我,有我送她的香水就足够了。我听的出语气中的无奈,我们都为了自己的糟糕的人际关系失望,可是并没有过任何改变的行动和想法,因此生活过的象没有籽的石榴般空洞。
  我们一起看了一场美国的动作电影,结果双双在影院中睡着,出来之后我们并没有失望,因为睡的十分香甜。互相搂着对方逛街了将近两个小时,我带着小柔去看海豚戒指,它依然还摆在原来的位置,依然那么让我想拥有它。可小柔并没有流露出我想象中的欣赏模样。可能她是并不看重承诺的实际女人,而我则比较喜欢听到甜言蜜语,所以钟爱戒指这样带有诺言意味的首饰。
  天快黑的时候我提议去看篮球比赛,今天在我们高校的体育馆有对外省高校的篮球比赛,已经在校园中宣传了很久。
  体育馆中人声鼎沸,看台上到处都是我们大学的校徽和校旗,有激动的人高声的辱骂着客队的大学。我们的座位就在比赛场地边上,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如此多的人,没有听到过这么嘈杂的声音,我觉得一时间有点眩晕。我紧紧的抓着小柔的手,眼睛湿湿的,好象要流下泪来。
  忽然我发现那天同我相撞的男子,竟然是我们学校篮球队的队员,他依然穿着同一件写着自己名字的T恤,并且向我这边微笑。我心底一下就紧张起来,我偷偷的观察小柔的神情,好在她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尴尬。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慌张,虽然和他只有浮泛的接触,但几个星期来都没能忘记。他好象身上有一种能吸引眼球的气质,完全不同与其他美貌的男子。在我眼中,其他的篮球队员都只是高大且强壮的怪物而已,而他有和蔼的笑容和干净的皮肤,眼神让人欲拒无从。
  在我青春期刚刚有性幻想的时候,我经常想象嫁给一个英俊的水手,让他驾着帆船带去远航。在船舱中点上红蜡烛,在摇曳的烛光中抱我上床。随着自己的成长,这样的画面慢慢的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更现实的憧憬。而他让我心底已经偃旗息鼓很久的幻想又重新出现了。先不去追问理性或非理性,也不去考虑事后的得失,单单是这样的想象就足够让我入迷。
  
  比赛很快开始,他穿着12号球衣首发上场了。体育馆中的广播喇叭念出了他的名字“陈方”。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上去非常平静。在我看来他已经很高大了,但是他在上场的队员中最矮小。我有点担心他是否能够在场上生存。
  但是他很快得分,使我的大学领先。我才发现他的平静是有理由的,他的球技好象比别人要高超很多,赛场上没有人能抢得到他手中的球,也没有人能阻止他得分。看台上的人为他此起彼伏的喝彩,他却依然保持着淡漠的表情,好象已经习惯了别人对他表演的称赞。
  半场结束的时候,我的大学靠他一个人力量遥遥领先。
  小柔开始觉得无趣,提出要离开。我说我希望把这场比赛看完,让她自己先走。小柔表现出很不理解的神态,但最后还是走了。我松了一口气,为了自己可以安静的欣赏陈方下半场的表演而暗自高兴。
  下半场的时候对方好象意识到了陈方的能力,他们不停的向他身上犯规,希望通过侵犯阻止他继续得分,动作越来越野蛮,陈方已经好几跌到在地板上。但他依然保持空白的面容,并没有用粗暴的动作去报复。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陈方抢断了对方的球,沿着边线飞快的运球进攻。防守的队员绊了他一下,同时恶狠狠的推了他一把。陈方一下就飞了起来,沉重的落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后正趴在我面前。全场忽然就安静了几秒钟,随后爆发出一片漫骂,无数的矿泉水瓶飞进场地。
  我有些情不自禁了,轻声的说了一句,陈方。他忽然翻过身,坐在地上对我微笑。他的鼻子流血了,染红了白色的球衣。他并没有和我说话,而是走进场地要求继续比赛。裁判处罚了犯规的队员,清洁工打扫了球场。陈方的鼻子塞上了一个白色的纸团。接下来的比赛我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他的身上,对方的球员已经放弃了抵抗,只是等待比赛时间的结束。所有的人都为了陈方顽强的体育精神鼓掌。
  比赛结束后,陈方第一个捧起了奖杯,与其他队员们相拥着退场。欢呼过后是体育馆散场的混乱,我在一片喧闹里安静的坐着,我害怕拥挤,所以想等其他人走完了我在离开。在说我依然担心着陈方的鼻子,可是已经看不到他了,让我感觉有些失望。
  体育馆很快就变的空空荡荡,我的心情和它一样。
  我让自己稍微的平静了一下,然后起身准备回去。走到大门的时候我发现陈方正站在门口。他看见了我,喊我的名字并挡在我面前,戴小悠,我在等你。
  等我?我退后一步,疑惑的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问的,陈方脸上有得意狡猾的笑容。我能送你回去吗?你的宿舍离这很远。
  我的脸很烫,只是轻微的点了点头。陈方让在一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走在前面,他走在与我半步距离的身后。我们都没有说话,四月的清凉夜风里面已经有醺然的暖意和偶尔的蝉鸣。陈方身上的汗味就在身边缭绕,我的心绪很乱。我很想问问他为什么要打听我的姓名,可是又难于启齿。
  你明天有课吗?他在我身后问我。
  没有。我在他身前回答。
  一起去动物园好不好,报纸上说杨家坪动物园新添了两只黑天鹅。
  我没有回答,因为不知要如何回答。我很想加快脚步,可是担心走的太急了会让这次见面结束的太快。到重庆的两年以来我一直很少答应其他男人向我所邀请的约会,我现在才发现我是如此的想和陈方一起去动物园看黑天鹅。这样的想法强烈到让我感觉我好象已经喜欢上了他,我并不避讳袒露自己的心思,我只是担心自己能不能把握住身后这个高大的男子。他所安排的方式落入俗套,他一定会在明天一起游玩的时候向我表白,一定会说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我……这样的场面我每年都要经历几次。
  想好没有?到底去不去啊?马上就要到你寝室了!陈方粗鲁的拦住我,边问我边从口袋中摸出烟来抽。
  他在挡我的面前,身躯好象是一堵我根本就饶不过去的墙。我抬起头来看他的脸,他的面颊上有一块跌到留下的紫斑,看起来就象没落了的陈旧血迹。依然是那张让人无限怜爱的面容,上面写满了不羁和急切。我微笑着点点头,他竟然一呆,然后更加放肆的盯着我的脸。
  我有点害怕了,你干吗?
  陈方顿了半天说,你刚才的样子真可爱!
  谢谢,我明天上午在宿舍等你。我一下变的面红耳赤,我的父母教导我在别人赞赏你的容貌的时候你要道谢,而不是害羞或者发嗔。
  很快到了我住地方,我站在楼下向他道谢送我回来。陈方告诉我他是河南人,已经来重庆两年,喜欢一切和篮球有关系的东西。他向我要手机号码,问我能不能经常约我见面。我回答说有时间有心情就会见他,其实心里很希望能长时间的和他呆在一起,多听听他说话。让他给我讲北方的生活和故事,让我告诉他其实我一直希望能在北方干净的空气中生活,我所向往的地方是内蒙古的大兴安岭。我和他彼此互到晚安,然后分手。
  回到寝室,小柔都已经换好了睡衣,我迫不及待的爬到她的床上讲事情的经过。小柔总是如此的了解我,一点都不为了我轻易的答应陈方的约会而吃惊。她说我应该对陈方多些了解后才深入交往。而我觉得大可不必,陈方的人好象很透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而已,我自信他的情绪都能在我的掌握之中。
  永远不要认为你能完全的操纵和理解一个男人,小柔说。
  别担心,陈方会是一个好男生的。我好象宽慰着小柔,实际是在给自己打气。
  千万不要过早的失去什么,保持着和他的距离,是让他永远喜欢你的绝招。小柔说的话既意味深长又老气横秋。
  我和她刚刚摆出长谈的架势就到了熄灯的时间,寝室的其他女孩提醒我应该睡觉。换了衣服躺到的床上发了一会呆,努力想象明天去动物园的事情。我睡前总是要幻想一些美丽的画面,这样既能安眠又能消除我对黑暗的恐惧。今天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就是陈方抽着烟挡在我面前的样子,挑逗式的把一口烟喷到我脸上,呛的我流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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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单身结束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发现寝室已经空空荡荡,连小柔不都见了,我看看表都已经快九点了,一定是因为我昨天晚上想的太过投入大半夜没有睡着的缘故。我赶忙跳下床来飞快的洗脸梳头,边忙碌着边想自己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好,本来想穿一条棉布裙的,可是想到自己是去游园,还是穿牛仔裤好了,上身就穿式样简单的布衬衣,在配上一根丝绸的腰带。穿好了衣服我才想起了自己的球鞋很久都没有穿过,还要檫一檫才不至于穿出去会被人说是个邋遢的姑娘。稍微的用点樱花香水,把头发扎成马尾,让自己看上去利落而恬静。
  还好,做完着一切陈方还没有来,坐到桌子上翻开一本杂志,一边看一边听着门外的动静。十分钟过去了,他还没有来,我开始有点生气,觉得自己很愚蠢,我匆忙的把自己打理好,扫了地,把寝室所有女孩的被子都叠整齐,收藏起她们的内衣。目的是等那个人来的时候会他觉得我是优秀的女子,这样的行为很幼稚,我还从来没有做过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情。我觉得这样的事情应该倒置过来,应该是我去他住的地方,让他手忙脚乱的去整理房间,而我一定要让他等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并且不允许他发牢骚。
  我生气的把手中的杂志扔向房门,结果正打在刚刚开门近来的陈方头上。我吓了一跳,立刻向他喊到,谁让你进来不敲门的?出去!陈方本来就只进来了半个身子,听见我吼声立刻就闪出门外,然后缓慢的敲敲门,在门外说了声,对不起。
  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了一秒钟,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生这个男人的气了,女人真的是太容易就被自己的情感所控制了。本来我已经非常的急噪,着急到应该向他发顿脾气也不算过分,可是一旦他来了,我的一切小脾气就都成没有了发条的玩偶。我打开门让他进来,他穿着粗布裤子和黑色T恤,右手背在身后,脸上的表情象是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要坐坐还是现在走?我问他。
  他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到我面前,原来是一束玫瑰。你今天很漂亮,他对我说,我刚才没有敲门,对不起。我回答说,没有关系。我的脸上依然在生气着,其实心里却在想,希望我刚才扔的杂志没有打疼你。
  接过花,感觉新鲜的玫瑰气味很刺鼻。我没有花瓶,只好把花茎折断用杯子把它们插起来。我觉得非常的满足,他送了花给我,为了刚才的卤莽所道歉了,他还是在乎着我的感受的。贪心的男女总是希望对方主动多做些事情给自己,而我只是被动的接受着他给我的小小惊喜就已经满足。
  你以前收到过玫瑰花吗?陈方问我。
  当然有。
  有多少?
  大一的时候有个男生送过三百六十五朵,我回答道。他吐了吐舌头,表示很夸张。我拿上挎包和他一起走出来。发现外面好象随时都会下雨。我庆幸自己没有穿裙,不然一定会冷的够戗。
  横穿马路的时候陈方轻轻的捏着我的胳膊,我挣开,他又捏住,直到过完马路。我瞪他一眼,他就嘿嘿的傻笑。
  我们并没有看到报纸上所介绍的黑天鹅,大概那一对样子美丽的珍禽并不愿意在阴沉的天气下出来。我到是见到一只威武且强壮的黑豹,它很有气势的趴在笼子里。我注意到它视线的方向是一群同样被关在笼子中的羚羊,囚禁并没有让它丧失猎杀的欲望,只是手段乏力,它已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能用眼睛去捕猎和舐血。我何尝不是这样呢?得不到的东西,我常常去兀自想象它已经属于我,正在经历的残酷我会想象它往好的方面发展。小女子的幼稚和狭隘一直伴随着我,让我总是过于自信。虽然我能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却无法避免。
  如果成熟是抛却形式看本质,那么我一直都做不到真正成熟。
  
  同我昨天夜里的分析一样,陈方在动物园的猴子笼前开始对我表白,千篇一律的背诵着经典情书上的话,说一句就问我一句,戴小悠,你有没有在听啊?
  当然有!继续!我一脸坏笑的对他说。
  不开玩笑!他郑重的说,你考虑一下吧,不用现在答复我。我点点头,把手里的花生一股脑的全都丢进笼子里。可是就象小柔曾说过的,爱不过是一个姿势,翻个身就变了,对陈方考验还是必要的。
  我盯着陈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要考验你!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怎么考验?你可不要问我你和我妈都掉海里我先救谁?你把我扔海里算了。我们都呵呵的笑起来,笑到一半的时候我忽然板住脸,陈方吓了一跳,也赶紧严肃下来。我对他说,对你的考验正式开始了。
  
  一个小时以后,我踹了陈方一脚。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讨厌了,他把我出的所有的脑筋急转弯都猜出来了。有些问题是我想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想到的,他却能轻易的说出,说出后还摆出沾沾自喜的模样,得意的颠着脚抽烟,好象在笑话我的智商没有他的好。我忍不住了,照着他的屁股就踹了一脚,踹完后撒腿就跑。
  可是刚跑出去五十米左右,我的右脚就崴了一下。这不是考验的一部分,可是这个小小的灾难来了,逃都逃不开。我哎呀一声就坐到地上去了,陈方赶过来扶住我,他毕竟是运动员,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抚摩着我的脚踝问,疼吗?
  废话!我别过脸去不睬他,脚踝上的疼是一股一股的,一下一下的让我的眼泪蓄积起来,濒临崩溃。
  他解我的鞋带,要给我脱鞋。我疼的直叫唤,想要把脚抽回来,可是被他紧紧抓着抽不回来。他细心的摸着脚踝上的关节对我说,好象没有骨折,我也肯定不了,上医院吧。
  我的眼泪已经模糊了双眼,还没有等我对他这句话作出反应的时候,我就被他抱了起来。我惊叫起来,你干什么?
  上医院啊!陈方瞪大眼睛对我说。
  背着我不行吗?你扶着我让我一个脚跳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抱着啊?我惊慌的说。
  你哪来的那么多事?陈方不由分说的抱着我就往前走。我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可惜上下都没有使得上力气的地方,两只手想打他可是又怕被他扔到地上,只好就这么被他抱着了。奇怪的是一到他怀里疼痛就已经减轻了很多,第二次呆在这个男人的胸前,他的身上依然是烟草和汗水的味道,熏我的感觉自己轻飘飘的有些不清醒。他不时要低下头来看我,我就用手托住他的下巴不让他看,这个时候手心就能感受到他倔强的胡茬,我觉得这样的情景可能要被我记忆一辈子了。
  
  我面红耳赤的被陈方抱进医院,检查的过程只用了几分钟,医生一接触我的脚踝就说一般小伤没有骨折,随后写了处方让我去抓药。回学校的时候我让出租车尽量的靠近宿舍,我要极力的缩短在我被陈方抱着走在校园里的路程。
  进房间的时候小柔正拿了脸盆要去洗脸,看见我被一个男人抱进来,她惊愕的脸盆落在地上。寝室的室友七手八脚的把我安顿好,她们一边帮我铺床一边笑话我,我非常的疲惫,已经无力辩解了。我向陈方道谢,他边抽烟边摆手说,你别忘记考虑就可以了。
  我微笑着对他点头,小柔送他出去。他一走后,寝室里所有的人都审讯我今天和他到底做了什么。我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逛了一天的动物园而已,她们谁都不肯相信,还说我结交了一个帅哥之后得便宜卖乖。
  小柔坐到床上摸着我的脸,可怜的小宝宝!你已经答应他了?
  还没,我说我要考虑。
  嘿嘿,以后不用我疼你了。
  我抓着她的手,你放心好了,我戴某人是绝对不会重色轻友的!
  小柔掐着我脸蛋,量你也不敢!不过世界上的男人大部分是两副嘴脸的动物,追的时候当你是鲜花,追到了就当你是糟糠了。不知道你的陈方是不是。我还是那句老话,别太早的失去什么,男人最爱的是他们自己。
  她的话让我心一凉,生活中负心男子的典型确实比比皆是,让所有的女子都小心翼翼的忐忑着不敢轻易相信表白。现如今每个恋爱的人都尽量把自己表现的好象是个高手,仿佛只有完美的周旋和成熟的应对才能体现出魅力,谁又能知道我的陈方是不是这样的人呢?
  可我是多么渴望能和一个可以依靠的男子一起度过大学无聊的时光啊!这样的感觉一直纠缠着我,让我欲罢不能。大学在很多时候是个充满了形式主义的地方,这里面总是不缺乏失望和精神有问题的人。有人这里玩乐、有人在这里做爱、有人在这里自杀、更多的人在这里徘徊着抉择。我是多么的希望陈方这个阳光一样的男子能让我抛弃这些纷扰,给我安全和呵护!
  今天陈方的表现可以用完美来形容,我决定答应他交往的要求,原因是逃避混乱和寂寞。
  
  第二天陈方早早的就来看我,带给我一瓶跌打药油,还买了无数的零食来贿赂我的室友。室友们拿着零食识趣的走了,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在屋子里,他学我的家乡话逗我开心。我用我的家乡话对陈方说,你已经通过考验了。
  本来以为他一定听不懂的,没有想到他竟然点点头。他握住我的手说,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你!一定不会让受委屈和失望的。
  我一下子就掉下眼泪来,原来世界上的语言虽然万种,但是丝毫不妨碍爱意的表达和传送。陈方的承诺更让我觉得很兴奋。虽然男人过早的承诺往往代表着不可靠,但是我却如此的相信。我一点都怀疑陈方对我的爱,虽然我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他。
  陈方坐在床上给我擦眼泪,可是他越擦我就哭的越厉害。因为有一种不知道是欢喜还是感慨的情愫冲击着我的心脏,让我觉得将近窒息。
  在四月末的时候,我告别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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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第一只海豚戒指的代价
  在相恋的第一星期里,我们形影不离,并且有了接吻。
  是陈方主动,通常是我们在校外看完电影回来说分别的时候,一般已经十点左右,楼道里的人很少。他就撒娇一样赖着不肯走,用力的抱着我直到我喊疼。
  他捧着我的脸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赞叹着,在我听得飘飘然的时候吻我一下。夏天已经露出了一只脚,我的衣服越穿越少越单薄,他有时会伸手进去抚摸我的肌肤。我惊恐的逃避着,不准他触摸到胸部以上。我也把手伸到他的衣服里用力掐他,看着他痛的龇牙咧嘴的样子。
  过马路的时候,他也不是单单只捏着我的一只胳膊,而是我整个人贴在他身上,让他揽着我的腰。
  大部分我们空闲的时间我都是在陪陈方打篮球,他非常喜欢打球,不只是把它当作了游戏,而是希望自己能当职业运动员,所以练习的很勤奋。而我也是在篮球场上看到了他执着的一面,所以并不反对。我经常拿着一本小说坐在篮球场边,一边读小说一边看着他打球。有的时候球出界滚到我脚边,陈方就会对我喊,老婆,把球扔过来。
  球场上的人都呵呵的笑了,我却脸红的厉害,拣起球来用力的向他砸过去。可他总是能很轻松的就接住我用尽全身力气扔过来的球,然后继续比赛,不在理我。
  他打球通常要耗费掉一整个上午或者下午的时间,气喘吁吁的回来点一颗烟,大大咧咧的用T恤擦汗。我把衣服抢下来,拿出毛巾给他慢慢的擦。陈方的身材非常好,汗水顺着结实的肌肉向下流淌,整个人就在阳光下闪着光。而他也乐于展示自己的彪悍,所以经常打着赤膊炫耀。看他打球的小女生不少,经常为了陈方做出的一个精彩的动作而尖叫。这个时候我就能清晰的感觉到,我看陈方打球,对他来说是一种虚荣;而陈方总是带着我,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虚荣。
  出色的外形让我们没有理由不成为校园里倍受瞩目的一对。这样格外的关注让我觉得兴奋。同样的感觉也存在在他的身上,一旦我挽着他的时候,他就总要带我去人多的场合,喜滋滋的和熟人打着招呼。
  虽然我觉得有点幼稚可笑,可是一想到陈方可能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来表示他对我的在乎,就不好说什么了。再说理智和虚荣做斗争的时候,虚荣感总是很容易就占了上风,。
  
  随着了解逐渐加深,他的吻也越来越灼热和不用分说。有一天他对我说,你来从来没有主动吻过我,我怀疑你并不喜欢我。
  我噘起嘴做委屈状,那是因为你每次都太急了,一直都没有给我机会。
  他把眼睛闭上,好,现在给你机会。
  我一下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踩在他的脚背上整个身体向上窜,吻的好象一场舌头的拳击。
  吻罢后陈方抱着我说,悠悠,我们住在一起吧!
  我看着他的眼睛,你是说“同居”?
  他点点头,你不愿意?我紧张的摇头,不,不。陈方,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太突然了,太突然了!
  悠悠,我一看到你就没有理智了,你就是我今生所需要的女孩。陈方温柔的对我说。不过你太漂亮,我可能配不上你。
  陈方,我没有谁配不上谁。我也喜欢你呀。只是不知道我们这样是不是太早或者还不合适,我觉得同居是太冒险的行为。
  你需要我发誓吗?他忽然严肃的对我说,我要是辜负你,就不得好死。
我慌忙的掩住他的嘴,别这么说,让我考

虑一下好不好?
  我们分开身体,陈方掏出一只小盒子塞到我手里,这是你最喜欢的戒指,我买的仿制的,总有一天我会把它换成真的钻戒。
  是海豚戒指!我收到了生命中的第一只戒指,虽然它是仿制品。回忆起以前看过的一个电视广告:小男孩把草编的戒指带在小女孩的手上,也是这样承诺总有一天会把它换成真正的钻戒,两个人青梅竹马,相濡以沫,直到最后步入教堂,小男孩实现了他的诺言。每次我看这个广告时候总是莫名其妙有掉泪的冲动,觉得能有这样一生一个的承诺真好。
  现在陈方也给了我一个这样的承诺,我以前心里一直都凄凄的幻想着的东西,如今就实在的摆在我眼前。我生下来二十年最大的本事就是哭,我立刻就哽咽了,扑到他怀里抽泣。陈方小心的搂着我,就如同抱着一只温顺的小猫。他坚定的说,我想我们可以有一个家。过两天我来接你好不好。
  我看着他的嘴唇,乖乖的点点头。
  
  被陈方称为家的那个地方我曾经去过,租住的一室一厅,有应该有的家具和电器。房间到是很宽敞和明亮的,位置也不错,就是被陈方糟蹋的一片狼籍。我每次去的主要任务就是帮他洗衣服和收拾房间。他床上的卧具总是又脏又臭,从沙发底下能找到已经发硬的袜子,到处都是吃剩食物的残渣和烟头。
  我好奇的问陈方,你从来不收拾房间的?
  他回答说,只有这样我住着才舒服。
  如果我要去,一定要把他所有的习惯都纠正好才行。未来生活的憧憬以美好的姿态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幻想的画面是我在做早餐的时候陈方在身后轻柔的抱着我,吻我的头发。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而我在他身上爬上爬下。
  小柔面无表情帮着我收拾行李,用留恋的语调问我,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也许我还可以在屋子里养一只小狗,你知道我喜欢小狗的。
  我是说同居!小柔正色道,我对你说过不要太早失去什么,你就不担心陈方背叛?不要做一个跳进爱河不带救生圈的傻女人。
  我拉着小柔的手,给她看我手指上的戒指。我说,我相信陈方不是一个轻易就承诺了的人。你没看见吗?我一生气他就怕成哪个样子。
  小柔叹了口气,好象若有所思。我过去抱着她撒娇,放心好了,悠悠永远不会不要小柔的。
  小柔却对我说,我老是觉得陈方不可靠。有什么事情就回来对我说,别自己抗,你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我们不是共进共退的好姐妹吗?
  她的话让我热泪盈眶,现在和陈方在一起的时间,以前一直都是我和小柔一起厮守着度过,我们默契到能彼此领会对方的任何一个眼神和手势。我们也是同样相爱的两个人,一样也永远不希望分开。我相信我们的友谊会延续一辈子。
  
  我搬出宿舍的那一天天气忽然变的不好,下起了蒙蒙的小雨,上午文学社里的干事邀请我和小柔去参加一个创作谈形式的小会。本来不想去的,但是干事说姜悯书要来参加,我们都读过无数他写的文章,也都十分想见见他是什么样子,所以去了。
  姜悯书也应该是个大学生,可是他在校刊上发表的任何一篇文章都大气而成熟,丝毫没有应该有的青涩和温婉。他的文章通常是把人内心所发生的事情呼喊出来,也擅长在人正心热的时候浇上凉水。他写的小说,文中主人公的命运常常是既幸运又悲哀,让人觉得得到的多但是失去的也不少,更常常徘徊着无法抉择。所以我和小柔推断,他不是一个老男人就是一个经历复杂且内心丰富的人,而且一定也不英俊。
  我们去的时候人还没有到齐,大家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谈话等着会议开始。我和小柔坐下来继续谈论我要搬家的事情,说到一半的时候小柔忽然停住,指着角落一个独自看书的男人悄悄的对我说,他一定是姜悯书。
  我沿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正好看见那个男人抬起头一下,他的目光如风一样从我的脸过滑过去。小柔说的是有道理的,这个人一定是个有深度的男人,他的神态镇定而从容,坐在不妨碍其他的人的角落里,飞快的翻着一本书。有个女生找他搭话,他立刻就放下手里的书,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同她谈笑。
  他戴着眼镜,脸上的皮肤不好,有很多粉刺和粉刺留下的疤痕,只能用不丑来形容。身上穿的衣服很旧,但是整洁。中等身高,人非常瘦。
  判断一个男人的气质只需要一分钟,只要看他的眼神就能知道他是否心有城府,看他的举手投足就能了解的修养。我当时的念头是,要是他的气质加在陈方身上该有多好,我的陈方只是懂得调笑和嬉闹,从来不看任何书和电影,到是对又臭又长的电视剧情有独钟。并且没有一件衬衣。
  会议开始后主持人分别介绍各人,他果然就是姜悯书。他的知名度非常高,很多人对他的作品赞不绝口。介绍到我们的时候他说,你们就是戴小悠和温小柔,我看过你们合写的散文。非常不错。没有想到是一对美女作家。
  我们握手,他非常有礼貌的只握指尖。
  创作谈就是大家坐到一起交流写作经验的一种形式,到会的人轮流发言谈谈自己在创作过程中的感悟。姜悯书又展现了他优越的一面,多数的人站起来发言的时候都神情紧张,要么注视着天花板,要么不停的玩手里的钢笔,更有的男生不停的摇晃着身体不知所云。而他却用手撑着桌子自在的侃侃而谈,旁征博引,妙语连珠。早就想过这个男人一定不简单,只是没有想到是如此的卓而不群。
  我观察了一下小柔,发现她的目光里也对这个男人充满着赞许。她收集了所有姜悯书的文字,可能没有想到本人比文字更有魅力。她的脸上微红,我惊喜的发现这样羞涩的神态和我在体育馆见到陈方的表情一模一样。我捅捅小柔说,要不要我帮你约他,你眼睛都直了。
  小柔一惊,发觉自己已经失态,狠狠在桌子底下掐我一把。
  会议上我们一直推选他做文学社的主席,现任主席其实就在场,铁青着脸还得陪着笑对他说,群众都推选你,你就当吧。
  姜悯书摆着手坚决的说,我是过不惯集体生活的人,你们找别人吧。他看了我一眼接着说,我给你们推荐一个人怎么样?戴小姐不错,我信任她能管理好整个文学社。
  我还没反应过来,小柔就站起来附和着说,我信任姜悯书,因此也信任他推荐的人选,我相信戴小悠能把文学社管理好。一时间大家纷纷倒戈,把压力都丢向了我。我恨恨的看着小柔,小柔凝视着姜悯书,姜悯书则似笑非笑的盯着我。我们之间的目光形成了一个尴尬的三角。
  会议结束后,姜悯书走过来问我,中午有时间吗?我想请你们吃饭。恭喜你当上文学社的主席。我赶紧用眼睛问小柔去不去,却发现小柔正以同样的目光看着我。
  这是小柔第一次拿不定主意。
  
  姜悯书带我们去的是一家档次不高不低的餐厅,和他聊天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沉闷,我和小柔的共识是同非常的长见识。他儒雅且不偏不倚的对待着我和小柔,给我们讲了很多他行走全国的见闻。告诉我们他今年二十二岁,北方人,已经自己独立生活了四年。现在在一家涉外酒吧中做招待并写作维持生活。
  小柔一直痴迷的听着,不断的问他问题,姜悯书回答非常得体到位,让她直想鼓掌叫好。我心里笑道,你也终于知道喜欢上一个人的滋味了吧。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能够拒绝小柔容颜和气质的男子,所以相信她一定能够如愿以偿的。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我把目光投向窗外的蒙蒙细雨。这雨其实更接近于雾,迷迷茫茫的遮蔽了整个城市,象一道永远都无法参透的谜题。城市的喧嚣破雨而来,更象一条肮脏坚硬的绳子。这些景象都应该是一种预兆,可我看不出它是喜是忧。
  
  当我爱上陈方的时候小柔曾说过你的劫难来了,因为世界的女人总是不动脑子就为爱付出一切。现在她的劫难也来了,他喜欢上了姜悯书。
  我对小柔说,姜悯书一定会是个好男人,不过他这个人喜欢随和平淡,可能永远无法给你浪漫和激越的生活。他一点好强心也没有,跟着他,你注定要平和无怖的终老。
  小柔皱着眉说,不一样的,这样的男人才有安全感。
  开什么玩笑,你看他的身材,万一打起来拿什么保护你啊?
  小柔拍着我的脑袋说,你要的安全感和我要的不一样。你要能打的,要能在你脚崴的时候抱你去医院的。而我要的是个踏实的男人。
  那你主动约他吧!我把电话递给小柔。
  她的目光开始变的犹豫不决,思量了变天,躲躲闪闪的出门去打电话去了。
  我叹了一口气,和陈方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可天都黑了他还没有来接我。他打电话说已经把房间完全的打扫好了,床上也换上了新床单,就等我去检阅了。同寝室的一个已经和男友相恋了两年的室友问我,你准备了吗?
  准备什么?
  套啊?
  我更糊涂了,什么套?
  室友呵呵的笑起来,拿出一个纸盒给我看,那上面写着三个字“安全套”。我明白了,脸立刻发起烧来。我甚至都忘记了同居要有性爱这一步骤,所以丝毫没有心理准备,这样的事情要我该怎么面对呢?如果拒绝陈方,又会不会伤害他呢?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想过和陈方做爱,从来没有。可能我把爱情想的太过透明,认为两心相悦在一起就可以无欲,可事实一定不会是这个样子。陈方必然会有性方面的要求,我说不清楚自己是期待还是恐惧。
  我对性爱一直理解不深,一直不清楚它应该是算肉体上的享受还是精神上的。可是女人总是的对未知的事情保持着好奇的心态,有文学作品中把它描述为飞翔或者饥饿,而我觉得性爱一定是深颜色的液体,刺鼻而粘稠,象蓝山咖啡一样充满了诱惑的味道。
  室友把那个纸盒塞到我手里,郑重的对我说,这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一定要小心点。
  我脸烧的更厉害了,心非常的杂乱,兴奋掺杂着担忧。
  
  陈方果然把屋子收拾的井井有条,我转了一圈之后满意的亲他一下,把自己的衣服都折腾进衣柜,把我的红色织锦拖鞋放到最容易够到的位置,让东西按部就班的一一归置好,尽量拖延着上床睡觉的时间。
  书上说第一次会疼,那是因为女人从娘胎中带出来的一层枷锁,我的那层薄膜撕裂于高中体育课的一次意外中,为此我失望和痛苦了很久,也曾想到过了修补。可是妈妈劝我说一个女人是否完整只关乎与自己的内心而不是那个愚蠢的象征,所以才放弃了这个念头。现在想起来也好,免去了初夜时破皮流血的痛苦。
  现在能回忆起来的,只有出事以后身体里流出的血,象一朵罂粟花腐败在内衣上的没落红色。
  陈方就象个孩子一样跟在我身后,我走到那他跟到那。已经毫无遮掩,他的欲望已经暴露无遗。我并不想主动迎合他,他应该给我一个献身的理由。
  我推他,别这样,方。我明天还有课。
  对呀!对呀!那就赶紧睡觉啊!陈方拉开被子自己先钻了进去。
  好,你睡床我睡沙发。我拿了枕头准备出去。
  陈方一把把我搂住按在床上,不由分说的吻着我,他终于把手伸到我了胸部的位置上,用力的揉搓着。我奋力的把想把他推开,感觉自己要融化在他手指上了,我用力的咬他嘴唇,他疼痛叫了一声,捂着嘴不快的问我,你干什么?
  我抓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郑重的说道,方,先给我个理由吧。
  陈方把头埋在我的胸前,低声下气的说,我爱你。看不见你的时候就想你,愿意照顾一辈子。再说你也爱我,有比着更充分的理由吗?
  是啊!我是爱着陈方,没有比着更充分的理由了。我闭上眼,他的吻和抚摸象飓风一样席卷了我的理智和原则。我觉得自己好象漂在了水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一样的不塌实。整个人失去了重力,顺着陈方兴起的水波荡漾着,仿佛身上每个地方都能感觉到他沉重的鼻息和有力的手指。我想叫出来,可是却不敢叫出声。
  他用力的含住我的胸部,我拼命阻挡着他的手,可是身体虽不听话,心却早就情愿了,半推半就的被他闯入了我的身体。我拼命的叫起来,疼痛让我觉得我被从大腿中间撕成了两半,陈方的动作就象是在拉风箱,有节奏一下一下的把我推上波浪的高潮,他的每一下动作都能让我体内痉挛一下。我能依稀听到室外越来越激烈的大雨声音,脑海中闪过无数的人影,有爸爸妈妈、有抱着我上医院的他,还有笑语盈盈的小柔。
  我抓破了床单,手上的戒指反射出泪水一样的光芒……
  妈妈说从初夜结束的那一刻起,人的变老速度就开始逐渐加快。
  我摩挲着陈方的头发问,你看我是不是老了几岁?
  陈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看了看我们下身的床单对我说,你不是说你从来没有过男朋友吗?
  是啊。怎么啦?
  不是了嘛。他轻描淡写的说道。
  外面忽然响起了一个炸雷,陈方的话如同雷声一样从我心上滚过,这是一句太伤人的话了!我含着泪把原委说给他听,问他到底想说什么。你难道想要我受苦,想要一个血淋淋的床第之欢吗?我哭着问他。
  不是,当然不是。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陈方不停的吻着我的眼泪。我只是害怕失去你罢了。
  可是你伤害了我。我哭的更厉害了。
  陈方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把我拥在他怀里。我被他折腾的身心俱疲,狼狈不堪的睡着了。
  也许陈方对我的爱中间可能参掺杂了太多的欲望,注定是单向倾斜的。可我爱他,连帮他洗袜子都会感到有满足感,小柔也许说对了,想依靠爱情安身立命的女子必然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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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场留不住的雪
  两个星期后,我迅速进入了同居者中女性的角色。
  浪漫很快过气,庸碌的生活和琐碎的事物让我无暇分身。陈方是懒散惯了的人,所有的事情只要他一帮忙就会变的更糟,让他做菜他会把菜烧糊,让他收拾房间又只会打破东西。我如同带领着一个大婴儿一样操心。
  还有两个月就是期末的大考,我每天都担心着却没有时间复习。上午上了课后我要立刻去菜市买菜。烈士墓没有能买到净菜的超市,我们也没有冰箱,所以只能当天吃的当天买。菜场是个到处都是污垢的地方,地上到处丢满了腐烂的菜叶子和水果,即使大热的天气里,地面上也没有一块干爽的地方,让人无处下足。更要命的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扒手把手伸进你的口袋,我曾要求陈方去买菜,可是他买回来的菜不是贵的要命就是已经变质生虫。
  他一直吃不惯川菜,我给他做我的家乡菜他又嫌太清淡了,吃两口就不吃。他每天都要练球,营养跟不上根本就不行。于是我端着菜谱给他做北方菜:排骨炖豆角、地三鲜、红烧肉……。他是吃好了,我却吃的上了火,口里长了许多水疱。
  下午我一般都要想读些学习之外的书,以前一直都是看陈方去打球的时候读,可是现在我都在家看,因为这样陈方回家后才有及时的热水洗澡。他有的时候还会带上一两个人回家吃饭,我就要花上两三个小时准备这顿重要的晚餐。不为自己吃好,而是为了陈方能在朋友面前争足面子,也让别人说他有个出色的女友。好象所有的男人都集体生活的动物,他们总是三五成群的,或坐或卧的占据着我家的空间,打着牌抽着烟,还说着色情笑话。客厅中的烟味比厨房还要强烈,常常是我端着盘子出来的时候发现房间变的象纳粹的毒气室。
  可每到这个时候陈方就特别的疼我,会一直都向别人炫耀我的听话和乖巧,不时的摸摸我,让其他人知道这个盘着发髻在烟火里忙碌的女人是属于他的。
  虽然我牺牲了大部分的时间,虽然我在家的时候从未做过这些家务,可我的心底还是很高兴为了陈方做这些事情,这预示着我身份从暧昧逐渐走象光明。陈方的甜言蜜语总是来的及时且让人陶醉,他总是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悠悠你可不能不要我。我不能没有你。我现在都已经不能吃别人做的菜了。我一听便身心都软了,拉着他的衣角说,好哥哥,你娶我好不好?
  陈方就哈哈大笑起来,把举起来,抛上天又接住。
  一旦女人和一个人有了肉体关系,心就分了一部分出去给他了,从此跟着他忽忽悠悠的飘荡。他们抚摩过皮肤会留下亲切的痕迹,大脑的皮层里也会一直都记着这个男人排出液体的古怪气味。每个女人的理想中都一定有一个关于爱情的理想,有的激越极端,有的温和平淡。我的爱情理想让陈方永远这样疼我下去,钻石之所以被人宠爱,不就因为它们的永恒吗?
  
  小柔来过几次。抚摩着我的手问我为什么它越变越粗糙了,我苦笑着对她说,你姐姐我现在是半个家庭妇女了。
  小柔气愤的要找陈方算帐,质问他为什么要做给我做那么多家务,我拦住她说,为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做家务虽然身上劳累但是心里满足,要是让你给姜悯书洗衣服,让你触摸着他天天要触摸的地方,让你时刻都能闻到心爱的人味道,你也就和我一样了。
  她娇羞的笑了,一眼就能看的出这是个心里蕴藏着爱意的女子。
  你和姜悯书进展的怎么样?你对他说了吗?我开始逗小柔。
  没,我觉得姜悯书喜欢的人是你。
  我!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是的,我们每次见面说的最多的人其实是你,他总是问我关于你的问题。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并且已经同居。他表现的很失望,沉默了很长时间。
  我宽慰小柔道,那是你的错觉吧。
  小柔低下头,我也希望它是错觉。可是他这个人真的太老成了,我根本就品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我只是知道他的收入不高,虽然生活的很窘迫,可是他依然那么坚强,这就是我心目中理想的男子。
  别这样,有一天他会发现你的好的。我只能这样简单的规劝小柔,姜悯书这样的男人,很明显世上注定没有什么能主宰的了他。他虽然一直潇洒的浪荡,但却有良好的修养。这是一个生活的极其理性的人,只有他控制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控制他的份。
  小柔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要是姜悯书对你表白你会怎么回答他?
  我坚定的说了一个字:“不”。
  
  小柔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姜悯书打来电话约我。我本来应该坚决拒绝的,可是我确实是很长时间没有过社交活动,和姜悯书谈话也总能让我长不少见识。最后我还是答应了他。
  他知道我喜欢意大利这个国度,所以带我到一个旅居重庆的意大利人开的酒吧。酒吧在江北机场附近,我们坐了很久的车才来到这个城市的边缘地带。酒吧的名字是“欲望号”,它坐落在一个荒凉的广场上,用一节废旧火车车厢改造而成。火车式的桌椅和窗子,吧员的制服也都是乘务员的服装。墙上是韩国模特做的无上装内衣广告。天花板上用意大利文写着暧昧的一句话“啤酒比女人的唯一好处就是当你需要它的时候,它总是湿的。”这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安静,没有任何人大声喧哗更没有冲天的烟雾,多数人只是安静的吃着意大利面和色拉。有一个极小的吧台,咖啡师傅在后面忙碌的做卡布其诺咖啡。
  音乐是很小声的意大利原文歌剧,声音非常非常小,想听的人不得不坐到离音箱很近的地方。这里的没落气息让我着迷,如果我以后能在重庆定居,一定把家安在它附近。
  他请其他人总是去档次不高的地方,却要带我来这。我把这次约会当作试验他对小柔有多少感觉的的一次测试,也想趁机会放松一下囚禁已久的心脏。
  可是他好象看穿了我的想法,开门见山的对我说,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我的脸一红,我想问你对温小柔感觉如何?
  她是个好女孩子,只是好象有不愿意被提及的过往。
  没有了?
  没有了。
  那你约我什么事情?我接着问道。
  你也应该知道吧。他忽然不好意思起来。
  我也开始慌乱起来,我觉得我的什么思想都逃不出他的掌握,掩饰也白费。
  这样的话让我怎么说呢。他沉吟着,居然有些脸红。没有想到思想境界如此高深的一个人追求女孩的方式却这样老土。
  我很……你。他的声音小的谁也听不见。
  我赶紧站起来拿起书包,我知道,可是你也知道我有男朋友,并且感情好到同居。
  我明白,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你如果对你现在的生活厌倦了或者过的不好,来找我,我也许可以给你不一样的生活。他看着我的眼睛说。
  我的心一热,但是却板起脸来说,你希望我过的不好喽?
  不,我是说,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你找的人也并不可靠……
  我没有听他说完就转身走了,北方的男人都太直截了当,真是考验人的心脏。姜悯书给了我一次不算表白的表白,我不但没有动心,反而让这个本来深刻的形象淡化了。因为我觉得他用诋毁陈方的方式来求爱实在是太低级。
  数日后,我收到姜悯书的一封信,用低沉而萎靡的语调倾诉了他对我的相思。我当作一篇散文来读,差点掉泪。可我已经不是能为情书打动的小女生,我要看的内心的感觉和实际的行动,我给他的回信只有一个字“不”。
  
  六月初,这个城市即将到来漫长的炎热,我和陈方已经同居快两个月。他的没心没肺也表现的越来越强烈,好象每天都在寻找着机会吵架一样,我困惑与他的变化,但是因为他依赖他,始终不能对他真正的发次脾气。
  可该来的东西终究还是要来的。南京的一个文学刊物向我约稿,饭后我叫陈方洗碗,我要写稿。陈方拒绝,我那天很累,生气的问他为什么。
  洗碗是女人做的事。他回答到。
  好,就当你是女人。我要给他系上围裙。
  你干什么。他一把将我推开。
  我再也忍不住了,把围裙往他身上一扔,你洗不洗。
  不洗。他用很平淡的语调说。
  我一把将桌子掀翻,所有的器皿都摔的粉碎。陈方连头没有抬,用不屑的眼神看着我,依然是身上一掂一掂的摇晃着身体抽烟。如果他和我吵,我还能好受一些,可是他连争吵都懒得给我,就让我无法接受。我悲愤的哭起来,奔过去拼命的打他,我下手很轻,虽然非常恼火但是我还是不想打疼他。他把我推到在沙发上,骂了一句疯婆子。这句话终于让我失去了理智,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立刻就见了血。他大叫了一声,红着眼睛盯着我,我被他的神情吓呆了,不住的后退。
  他抓住我头发扬起手来要打我,我惊恐的闭上眼睛大叫。可是他的手并没有打下来,只是把我按在墙上,一字一顿的对我说“贱女人”。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我无力的沿着墙慢慢滑下来,直到坐在冰冷的地上。陈方的一句话,比他打在我身上还要疼,我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要说“伤心”,“心疼”这样的词汇,原来被伤害的时候心区周围真的会有一种真实且钝重的疼痛,拧绞着却喊不出。
  默默的把狼籍的屋子收拾好,一个人到卧室里哭的昏天黑地,我错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一遍遍的问着自己,他不是对我说他爱我吗?他怎么能把那么伤人的话说出口呢?
  我一直认为陈方是一个很好掌握的人,认为他只不过是有点倔强的臭脾气而已。没有想到一旦发生了冲突,我首当其冲的成了他迁怒的对象。他给了我太多的承诺和约定,多到他自己都数不清,多到包罗了平时生活的方方面面,如今我认真的回想起来,他竟然一条都没有能真正的实现。这大概同无志之人常立志一样,不尊重承诺的人往往承诺的次数要比别人多。
  我在心里暗暗的发誓,陈方如果不道歉,这件事就没完。我要让他知道珍惜我。
  地上有被陈方揪落的一缕头发,散乱着,在白色的地砖上显得那么显眼。
  
  晚上十一点,陈方还没有回来。我慌了,既不知道他去了那里也联系不上。于是一个一个的给他朋友打电话,回答是他们打了一夜的麻将,现在吃夜宵喝酒去了。我又哭了,原来我的愤怒并不重要。陈方自己生活的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已经接近考试,可是他一直都没有认真复习过。他还鄙视打工族和工作卑微的人,认为他们是低等居民,可是他自己除了打篮球什么本事都没有。
  我非常想恨他,可是努力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我决定搬出去住,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我认为等他吃不到可口的饭菜的时候就一定会来找我了。
  我简单的收拾一下去找小柔,告诉她要回到寝室住几个晚上。进去的时候却发现小柔正趴在床上抽泣,床边围了几个室友,但是大家都没有做声。
  我走过去抱她,小柔,你怎么了?
  她抬起头来目不转睛的盯着看了几秒钟,她的眼神让我觉得有些发抖,我摇摇她的身体,你没事吧?说话啊!
  她一字一句的说,为什么一直以来美好的东西都是你的?
  我脑海中立刻翻腾出一个名字,姜悯书。
  我郑重的说,不,小柔,他是你的。虽然他现在不喜欢你,可是不代表以后不。我们之间不可能!
  她的目光平和下来,可身体依然不住的颤抖。她说,悠悠,我对姜悯书说了。可是他一声不吭没有回答。
  我抚摸着她的脸安慰道,可能是时间还都没有让他清醒,一段时间后他就会发现你对他是最好。有一天他一定会拿着大把的玫瑰来找你,把你带到他们家的东北大炕上圆房。
  小柔破涕为笑,站起来要打我。我咯咯的笑着躲闪。心里想着,我们之中一定要有一个是坚强的。
  小柔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她的手机铃声音乐是动画片《机器猫》的主题音乐,我们大家一听都笑了起来。我一把抢过手机,边打开盖子边问,是那个帅哥这么晚了还要向你倾诉衷肠啊?
  手机盖子一打开,里面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温小柔吗?
  我一楞,那是陈方的声音,那是天天都在我耳畔的低语的声音,无论如何变化我都能记得的声音。
  我把耳朵贴近电话,陈方一定是喝了很多酒,声音听起来象是在嘴巴里含了一块石头。可就是这模糊的声音飞快的说,小柔,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可是我一直不敢对你说。其实我找戴小悠是为了接近你,可是你总是不正眼看我。为了你,我要和戴小悠分手,我和她已经有了分手的理由了……
  我把手机递给小柔,用连我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说,现在最好的东西是你的了。
  小柔疑惑的接过电话听了半分钟,朝电话里骂到,你这个禽兽!
  我一个人走到昏黑的楼道里,眼泪无声而汹涌的滚落,忽然感觉到刻骨铭心的寒冷在周围升腾,我用双臂把自己抱紧,可是依然冷的厉害。一时间我觉得自己快要死过去了,而陈方的声音就是这场谋杀的凶器。我想把以前同陈方一起生活的点滴做一个归纳,看看结果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我,可我却无法集中起精神,耳边一直都回荡着陈方的话,找戴小悠是为了接近你,是为了接近你……;我要和戴小悠分手,我要和戴小悠分手……
  小柔走过来说,和他分手吧。这种人渣要他做什么。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眼泪,小柔在我眼睛中已经变形发虚。我不相信陈方会这样简单的抛弃了我。他昨天还在说永不背弃对我的誓言呢,今天就说他爱是另外一个女人。原来他竟然一直寻找着分手的理由。
  
  一个星期过去了,陈方不但没有找我,甚至连电话都没有一个。这一个星期里我24小时的开机守侯,直到电池没有一点电量。终于我和这电池一样,耗尽了自己的最后一点耐心和能量,下定决定要同他分手了。
  失恋就是这样没有边界和距离,说来就来了。姜悯书和小柔都没有说错,陈方是一个不够可靠的人,他会对任何美貌的女子动心。他玩世不恭对待着感情和人生,让我们的爱情过了几个月就早早夭折。可我又能说什么呢?大学就是盛产有头无尾爱情的地方。我又是如此的虚荣,总是因为有陈方这样一个英俊的男友而沾沾自喜,现在我才知道最不安全的男人就是看起来象果冻一样甜美的男人,他们以拥有大多数女人的芳心为荣。
  我们相恋的头一个月里,我尽量的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引起他的注意,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折腾出来不知道该穿那件和他约会才好。我把自己的身子给了他,并且在我们同居的两个月日子里我没有去过美容院和买过任何一件新衣服,全都用来贴补家用。我不期望他能心存感激或后悔,只期望没有下一个象我这样冒险爱上他的女子出现。盲目的象贪恋鲜花美丽就闯进夏天的雪人,只看到美好却意识不到自己的消融。
  我惊讶的发现手指上的戒指已经脱色,仿制的钻石也已经暗淡无光。原来戒指一早就框定了结局,它廉价、卑微、黯淡,尺寸也不合适。陈方给我爱情同这只戒指一样是虚伪的,经不起时光的考验和历练。他和我的恋爱就象是一场留不住的雪,雪花飞舞的时候很好看,但是落到手心上就融化了,留下的只有湿漉漉的痕迹而已。心上的伤口也是一样,没有流血就已经结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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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滑稽的水果
  时间又过去一个月,虽然失去爱情,可是生活继续。我在所有的人面前表象的好象没有伤口,避免和人们谈论有关爱情的话题,只是人生中的目标常常消失不见,日子过的盲目且乏味。
  重庆夏天持续的高温让人不容易产生悲哀的情绪,到处都是明晃晃的阳光,晾在晒台上的衣服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干,水气化成轻烟袅袅蒸腾。这样很好,我不会再为了任何人洗衣服了。
  
  陈方立刻就开始追求一个邻校的女生,室友说看见那个女子牵着陈方的一只手指逛街,神情和动作同我当时一模一样。
  分东西的时候我没去,小柔和姜悯书帮我把所有的东西搬了回来,连一块纸片都没有剩下。两个男人怒目而视,差一点动起手来,姜悯书说他永远不能忍受别人伤害我。我听了笑笑对他说,可是你不能任何事情都帮我分担。相信我,长发女人抵御意外事件的能力很强。
  虽然把我所有的东西拿回来了,可是却有一段记忆的鸿沟在那里,正等着我用时间的尘土把它填平。
  我用心的回忆同陈方一起生活的日子,发现只有几个晚上值得铭记。那几个夜晚他总是不停的要我,让我摆出各种姿势同他做爱。那个时候他才对我最好,不停的吻着我,一边喘息着一边含糊的说着话。而我总是轻易的就相信了他对我的谎言,认为只要跟着他一切就能变成现实。现在看起来其实他对我的虚伪承诺其实都很容易识破,当时的我大概是被虚荣和盲目的爱遮蔽了理智。
  同一个自己曾经深刻爱过的人不可能做到两不相欠,遇到其他人的时候还不由自主的拿他们来对比,在无聊的时候第一时间想起的也是他们。我想这是人心的脆弱情绪在作怪,不必去控制,自然规律是这样总结的:首先是爱情让你忘记了时间,然后时间让你忘记爱情。
  漫长的一个月时间里,我不止一次到无人的地方独自哭泣,有的时候半个小时,有的时候只有几分钟。然后就坐着发呆,头脑中胡乱一团,我意识到自己开始变的麻木起来,我的眼泪同那些失去生活价值的人眼泪一样,开始质疑人生是否对自己公平。
  姜悯书敏感的觉察到了这一点,在他每三天一封的信中多了很多调和心情的句子。他写道:有些人是拿来遗忘的、有些人是拿来相爱的、有些人是拿来遗憾的、有些人是拿来同情的,而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拿来让你成熟的。
  小柔冷冷的看着我读信,她已经对姜悯书又表白了两次,每次姜悯书都不说话的把她看着,她自己却哭的一塌糊涂。
  我不愿意同时失去他们两个,他们都是我生活的中心人物。但我却无力周旋,于是把自己伪装成为一个糊涂且懒散的女子。每天不停的读小说和复习功课,傻乎乎的接受着他们给予我的特别关怀。
  
  可生活中的悲惨总是对伤痕累累的人下手,在大考之前一个星期我发现自己的月经一直没有来过,我和小柔躲躲闪闪的去买来试纸,它们都证明了我的倒霉还没有过去。
  小柔先流下泪来,我们怎么办啊?马上就考试了,考试完了就要放假了,放假你可怎么回家啊!
  我默默的拿出电话给陈方拨号,他应该还没有起床,用仍然迷糊的声音说,喂?
  我开门见山的说,陈方,我有了。是你的孩子。
  电话那端静了一分钟,随后听到到陈方好象上气不接下气的笑,我的?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我的。你说你是处女可你最后也不是,我最讨厌别人骗我。我甚至都怀疑你是不是真的怀孕了,你以后别想再骗我了。
  我平静的说,陈方,到底是我在骗你,还是你在骗我。
  他又爆发出一阵笑,这还用说吗?
  我把电话合上,心也随之沉下了,陈方的无耻让我欲哭无泪。接着打电话给我妈妈,我对她说我暑假期间要在重庆打一份工,所以不想回去。
  我妈妈问,那你住在那?
  还没有决定,到时候在说。
  找个男孩子照顾你吧,只是要谨慎,自己别受到伤害。我妈妈笑道,我向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和你爸爸同居一年了,你爸爸现在还如同当时一样爱我,他依然二十年如一日的为系鞋带。
  我的眼泪翻涌而出,我尽量用平常的语调说,我爱你!妈妈。
  我也爱你!宝贝。拜拜。
  我和小柔拥抱在一起哭泣,心底里完全是没有杂质的悲凉,我糊涂的爱上不该爱的人,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尊已经被刺伤;小柔爱的人不爱他,甚至连回绝都不曾给予。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让我和小柔如此的失望过,我们都曾经对未来想入非非,可是很快就被现实的浊流击溃。所遗留下的感觉是无法认真进行描绘和概括的,多舛的命运总是以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式燃烧。
  我坚定的和小柔一起去医院,检查的结果和我用试纸测的一样,我闭着眼睛在流产手术合同上签了名字。可是到最后的关键环节时出了问题,我的身体太虚弱,医生说必须要男方也在合同上签字才能动手术。
  可是这个世界已经让我觉得没有可以依靠的男人。
  唯一能信任的只有姜悯书,他一直清醒和理智。我本不想这样做,因为这对小柔来说是太大的伤害,可我已经走投无路,没有其他选择。
  
  我们约在“欲望号”见面,这是我第一次主动约他,姜悯书的目光看起来是兴奋和焦虑掺杂一起。我对他讲事情的原委,企求他能帮忙。姜悯书听完后忽然呆住,脸上顿时写满了失望和破碎,他答应了我,并叫我和小柔先走,说他自己要喝两杯。
  我们走出酒吧去,远远的透过落地的玻璃窗看着他。他不停的用手揪着自己的头发,捶胸顿足样子看来就好象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大杯一大杯的不断喝酒,转眼间桌子上就摆了两只空酒瓶。
  小柔用力的握着我的手,眼里噙满了泪。
  姜悯书踉跄的走出酒吧,扶着一跟电线杆慢慢的蹲下,开始呕吐。
  在回去的车子上,小柔靠在我的肩膀上幽幽的说,姜悯书真的很爱你呵!他真的很爱你。
  我不会爱他的。我说道,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第二天,我们再次见面商量细节问题,我决定在考完试后动手术。只是那个时候学校已经放假,不知道该住在那里修养,医院每天要两百多的住院费,宾馆也不行,租房子又找不到合适的。姜悯书说我可以住在他那里。他住在磁器口,安静且宽敞,并且他暑假时候不会离开,可以照顾我。我不无忧虑的看了一眼小柔,可是她没有回应我的目光,这是我们之间第一次失去默契。
  当天晚上小柔在床上辗转直到深夜,不断抽泣。我装做熟睡,默默的在心里一遍遍的念叨,对不起,小柔。这已经是我唯一能选择的了,我愿意做一切事情去偿还你。
  
  上考场之前我吃了大量的镇静剂,希望这个产生在阴暗虚伪爱情中的小生命胎死腹中,好让他流出我他体外的时候感觉不到疼痛。小柔哆嗦着看我大把的吞药,她无法想象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告诉她世界只有女人才会傻到为了爱情付出一切,她们都是在生活的锯齿上跳舞。我爱上的第一个人,陈方。他会在以后很长时间内停留在我的记忆中,我会保持着对他的痛恨,幸灾乐祸的看着他经历劫难。因为和他所带给我的伤痛比起来,他的一切所谓痛苦都是微不足道的。
  手术的日子越来越近,我每天都观察着自己的肚子,它一点反抗的动作也没有,甚至让我怀疑我是不是怀上了一块金属。我给它取名叫“水果”,因为鲜香甜美却保存不久,往往也有可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如我的爱情;小柔叫它“滑稽”,在她看来这个孩子就是个滑稽的命运玩笑,用它的死亡来印证爱情的不可信赖。合起来它的名字是“滑稽的水果”。
  
  冰冷的床和浓重的消毒水味道让医院显的肃杀,姜悯书问我,怕吗?
  我笑着摇摇头,小柔拥着我说,悠悠,要是疼,你就喊出来。
  我笑着点点头。
  我躺在手术床上,感到了冰凉的器械在我大腿之间游移,一瞬间的时候我体味到了它们进入的痛楚。我死死的抓住床沿,不住的尖叫。滑稽的水果一定在抗争着不肯离开温暖的子宫,我能感觉到它们之间的撕扯,被掏空一样疼痛让我一身冷汗。
  突然间看到眼前闪过一道强光,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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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卑微的生活者
  醒过来的时候感到下身潮湿且巨痛,周围不断轻微的震动,一切仿佛恍若隔世。我正在出租车上,靠着姜悯书的肩膀,旁边是不停用手背抹着眼泪的小柔。
  我伸出手去摸她的脸,小柔吃了一惊。抓着我的手说,你醒了?
  我无力的点头,说不出来话,感觉喉咙发干。体内有巨大的空虚感,就仿佛我的一个内脏被强行抽走。我挣扎着想坐直身体,可是一动下身就疼,疼的不知道该张开双腿还是合上。
  我并没有看到滑稽的水果,它已经永远的消失了。它不能出生是它活该,是它咎由自取,因为它不应该同它无耻的父亲一起伤害我的肉体和精神。原来完美的爱情是一直存在于理想和幻觉中的物质,现实的爱情中总是夹杂着太多的互相伤害与不负责任。
  我要学的不相信爱情和从不强求任何事物,很多感情刚刚开始的时候就应该务实的退却,很多误会刚刚发生的时候也不要去解释,垂直跳高还要落回原地,一切还是会到最初。
  
  姜悯书住在一座老房子的阁楼上,木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房间里老式的木地板已经班驳不堪。
  他把我放在床上,让小柔陪我,他回学校去给我搬东西过来。我笑着对他说谢谢。
  他的表情很不高兴,挥挥手什么也没有说。
  小柔帮助我在下体多垫了一些卫生纸,给我喝了一点热水。坐在床上对我说,你知道吗?刚才姜悯书差一点哭了。
  为什么?
  他把你抱出来的时候很伤心的说你比一张纸还轻。
  我的眼泪缓慢的落下来,我立刻就把它们擦掉,笑着对小柔张开双手示意我要抱她,她轻轻的附下身倒在我怀里。我在她耳边说,你看,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正是重新开始的好时机。
  不!小柔和我分开身体说,你拥有姜悯书这个男人。你仔细看看这个房间吧。
  仔细的观察姜悯书的住所,这是面积很小的一居室,有厨房和卫生间。墙上挂着几张模糊发虚的照片,主题是一个裸体健壮的骑车人。一张巨大的工作台上有微波炉和电咖啡壶。角落里有一架式样很古老的饮水机,到处都散乱的放着很多书。这是工作型男人的典型居室,一切为了速度服务。
  我奇怪的问小柔,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啊?
  小柔从地上把姜悯书的拖鞋拿起来晃晃,看见了吗?你们穿式样一样的拖鞋,只是红色和蓝色的区别,你们的棉布床单都是大蓝白格子图案,你们用同一个牌子的牙膏牙刷香皂,甚至你们现在读的是同一本小说。
  别傻了小柔,这不过是巧合。
  有那么多巧合吗?小柔拉开衣柜,你没有注意吗?姜悯书有一条和你款式品牌都一样的裤子。她接着打开书柜说,你有的CD他全都有。她指着另一个房间里的电脑喊,连电脑的开机音乐都是一样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小柔如此的激动,甚至有点歇斯底里。小柔太在乎姜悯书了。注意了他可能都没有注意到的一切细节。我对小柔说,你别激动,这不能说明什么。你知道我不爱他。
  小柔悲伤的哭起来,伏在床上抽抽噎噎,我明天就要走了。我舍不得,我不想失去他,也不想失去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别傻乎乎的去比较我姜悯书哪个更重要。你根本就没有拥有,那里来的失去?
  悠悠!小柔坐起来紧紧的抓住我的手,我求求你,你一定不能喜欢他,我不能没有他。
  傻姑娘,怎么会呢!他太木讷,我不喜欢。我给小柔抹去下巴上的泪水。你安心走吧。我答应你,一定不会给姜悯书任何机会,我敢保证他总有一天会深爱你的。
  小柔目光呆滞,机械的重复到,我不能没有他,我不能没有他……
  从前那个理智清醒的小柔不见了,过度的压抑和嫉妒让她变的多疑。女子在爱情面前的无能在我和小柔身上体现的恰如其分,没有任何方式能拯救我们自己,这是甘愿的。
  我把小柔搂过来在她耳边郑重的说,小柔,我不会让你失去他的。
  
  小柔走的时候没有和我道别,她把姜悯书拉出去了几个小时,让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姜悯书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他已经把小柔送上了飞机,他的衬衣肩膀上有一大块湿,一定是小柔伏在那里哭了很久。
  姜悯书说的对,所有的人都是拿来让你变的更成熟的,小柔的失意让看见很多东西,她以前一直循规蹈矩的生活着,冷漠的看待爱情和别人。姜悯书的忽然出现让她觉得惊悸和无所适从,而姜悯书又爱上我更让她觉得委屈。我很害怕小柔会因为我和姜悯书的距离太近而恨我,她对我太重要,我不能失去。可我更不能亵渎了姜悯书对我的好感,我毕竟是生活在他家里啊!
  好在姜悯书为我做的事情的很默默。因为疼痛,我整天都呆在床上。他每天总是把冰凉的鲜橙多放在我床头,买回一大包零食和水果堆在床上让我随吃随拿,把电视摆在我不用下床就能伸手换频道的位置。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他还要转一圈看看有什么遗漏。叮嘱我下床的时候不要被电线绊倒,叮嘱慈祥的房东老太婆几个小时上来看我一次。然后认真的凝视我一会,急匆匆的上班去了。
  中午的时候他会先打一个电话给附近的小餐馆,让它给我炒两个我喜欢吃的菜送过来,然后打电话告诉我已经叫了外卖,不要自己动手做午餐。偶尔他也回来自己给我做,这个时候一般是他工作的酒吧没有什么生意,老板也不在。他会提着新鲜的蔬菜和排骨回来,飞快的给我做排骨汤。但是他自己不吃,总是把汤给我端上来后就急急忙忙的又上班去了。
  晚上他踩着新闻联播开始的音乐进屋,把我吃剩的饭菜放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就狼吞虎咽。我想下床去给他到杯水或者啤酒什么的,可是刚一动他就立刻放下筷子跑过来问,要什么?我来帮你拿。
  我装做生气的样子对他说,你不要对我这样,我能照顾自己,你并没有欠我什么。
  他不说话了,默默的把我看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他总是这个样子,一旦我要阐明我们之间不可能产生爱情的时候就不说话了,低着头一言不发。虽然住在一起,可是他依然每三天写一封信给我。他甚至都不奢望我能读他写的信,他只是想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在等我疼我,企图用时间来把我感化。
  他这种无所求的付出态度让我觉得感动而又无可奈何。
  一个星期之后,我已经完全恢复。姜悯书却因为长时间中午旷工被炒了鱿鱼。
  我含着泪去跟他道歉,他对我说其实早就不想在做下去了,这样还能多些时间来照顾我。他可以多写稿来维持生活。
  于是我们之间有了大段的相对时光,他赋闲在家而我也无所事事。我们一起收拾房间,洗衣服,他放了音乐之后边听边伏下来擦地板,而我总是在吃完了中饭之后就问他晚饭想吃什么。日子过的平和极了,只有夏日的高温让人防不胜防,他终日把电扇对着我,自己却用一本破旧的杂志畅怀大扇。
  他开始向我学意大利文,而我跟他学英文,渐渐的他写给我的情书中多了意大利文的优美句子。我反复的读着,觉得心底里有些久违的东西被他点燃了,这个温情脉脉的男子,他是典型的新人类。从来都质疑着传统的智慧,并且把心理学当做新宗教来信仰。他总是自食其力和不轻言放弃,生活的窘迫并没有让他妥协,相反更让他觉得有激情。
  失去工作之后,他不得不通宵达旦的写作才能维持生活的必须。我在深夜中偶尔醒来,看见他点着一盏小灯,戴着耳塞噼里啪啦的埋头打字。身边的咖啡壶发出咕嘟咕嘟沸腾的声音,他总是用喝咖啡这样消极的方式对抗着自己的睡眠。写累的时候他会把眼镜摘下来,端着咖啡过来看我。我眯着眼睛装睡,能闻到浓郁的咖啡味道由远及近。有时候他会附下身来在我耳边,喘着粗气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过了良久才叹口气又接着去写字了。
  我这时才发现姜悯书原来是个不善于表达自己的男人,木讷且执著,并且极其容易满足。他说自己只不是个卑微的生活者而已,混迹在这个城市无数平庸的打工者中间,不断给自己制造希望也从不背弃理想。收入虽然低微,可是却把每一分钱都用在了刀刃上。
  这样的男子适合在疲惫的时候想起,他能把物质和虚荣带来的虚假安慰剥落,给人实实在在的抚慰。可他总是对我太好,女人总是不容易爱上对自己太好的男人。他成天都在琢磨我的内心,不断的问我想要什么。一掷千金的给我买昂贵的衣服和营养品,我严肃的说我不能花他的钱,这些钱都是他辛辛苦苦挣回来的。他却一本正经的说,你知道就好。我辛辛苦苦的挣钱,不就是给我心爱的女人花吗?
  这句话堵得我半天缓不过来,没有什么语言能反驳如此坚定和沉重的表白。被这样的人爱着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可是这样的感觉越强烈,我的负疚感就越深。小柔荧荧的泪光一直在眼前晃悠,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对她的承诺。我曾一次次的跌倒后没有爬起来,可是小柔却从未对我完全失望过,一直在照顾着我,给我建议和温暖。我不能如此忘恩负义和自私。
  
  八月的时候我发觉自己也需要一份工作。因为当初是撒谎说自己找了一份工作,所以我父母并没有给我太多的钱,加上新上市的夏装又让过度的眼馋,我很快就陷入粮草将绝的境地。姜悯书的积蓄本来就不多,他要把最后一点取出来给我。我警告他不许,并且劝他也找一份工作,以便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减少我们在一起的时间。
  姜悯书需要的工作是不占用他夜里写作时间且不用动脑子的工作,因为如果白天和晚上都做脑力劳动他受不了。所以他找的是在江北做抄写的工作,工作时间随便,抄一封信五角钱。而我运气不错,沙坪坝的招商银行招聘文员,我顺利应聘上,拥有了生命中第一份工作。
  姜悯书问我要如何庆祝,我摇摇头说没有主意。他神经兮兮的笑了,笑的好象个不怀好意的孩子。他竟然借来了一辆破旧的越野吉普车,要带我去金刀峡野餐。
  金刀峡在重庆的北郊,空气极其清爽,有清澈的溪水和漫山遍野苍翠的树林。我张开双臂在原野上奔跑,大声的呼喊,听回声远远的飘荡回来。我们爬上一座小山,凌厉的山风把我揽在怀里肆意的蹂躏,对着风久了,人会不由自主的流下眼泪。
  姜悯书在一片呼啸的风声中对我说,悠悠,我爱你。
  我噙着眼泪看着他,我知道。你已经说很多次了。知道的事情还要反复,就好象把已经吞下的食物重新咀嚼一遍一样反胃。我故意把话说的很重很伤人,如果永远不可能,那就不要给对方留下遐想的机会。
  他低着头,神情黯然了很多。我过去粗鲁的推他,你怎么象个女人?
  他用力的叹口气,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我沉默的跟在他身后下山,这个男人不象陈方,陈方给的承诺又多又过火,而他只承诺自己能够作到的事情。他也总是如此的细心,在我们住在一起的一个月时间内,我甚至没有开过任何包装,所有的东西他都是打开后才放到我手里的。小柔说的对,他带给别人的安全感与众不同,可是始终不是属于我的。
  
  他把塑料布摊在树下,我把红肠、面包,寿司全都摆在上面。给他在一次性杯子里到威士忌,他却把倒好的酒还给我,自己把整瓶酒抱在怀里喝,不吃任何东西。我被他吓哭了,拼命的去抢他手里的酒瓶,姜悯书,你为了我这样不值得。
  他一把把我抱在怀里,为什么不值得?
  我奋力挣脱出来,狠狠的打他一个耳光,他的眼镜被打的飞落到草丛中。我一口气喝下半瓶酒,疯子一样喊道,因为我已经不完整了,因为我已经丧失爱的资格了,因为我只是一双别人丢弃的鞋子。
  不是,不是。他抓着我的肩膀用力摇晃,你不是,你只是需要别人照顾,我愿意照顾你。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如果你对身边的生活失望或不满意,来找我,我可以给你不一样的生活。
  我无力的坐到地上,他把我抱在怀里,让我伏在他肩上。我不停的哭泣,我想就这样一直哭下去,哭到我以后再也不会哭为止。他的话让我心底感觉温暖,可这感觉始终被背叛的罪恶感包围,小柔恳求我的凄然语调还一直缭绕在耳边,挥之不去。酒精很快渗透进血管,我倒在他怀里睡着了。
  
  醒来之后发现天已经完全黑透,头顶上是干净的夜空,东方的天际有一颗异常明亮的星闪烁着诡异的蓝光。我依然倒在姜悯书的怀里,他把所有的酒都喝干了,正靠在树上熟睡。我忍不住把脸靠过去,贴在他温热的脸颊上,慢慢的下滑,一直滑到他的胸膛上听他激烈的心跳。这个男人看似平和,其实内心汹涌,身上有威士忌混合着咖啡的味道,从不抽烟。平时一直都很清醒理智,只是在我的问题上才纠缠不清。
  我把他推醒,他睁开眼睛后就一直凝视着我,不肯把目光从我的脸上移走。我迎着他的目光看着他极黑的瞳仁,我们之间的距离不到两公分,他缓慢的把火热的嘴唇移过来,我感觉他要吻我了,立刻闭上了眼睛……
  吻后我对他说,这个吻和爱无关。它只能证明你的坚持。
  你还是不能爱上我?
  我站起来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很饿。
  他笑了。我们都没有吃东西,把车灯打开一看,野餐带来的食物上都爬满了蚂蚁。他笑的更厉害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的兴奋,一切全都因为一个吻。
  我们开车回到市区,我们去一家非常热闹的餐馆吃拉面,在一群喧闹的人中间找位子,我拉着他的衣角紧紧跟着他。他要牵我的手,我把手放进袖子里不让他触摸到,他就抓着我袖口拽着我。
  拉面端上来后,他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给我。
  把所有的得失都看的谈些,可能会生活的快乐。就好象他,在我身上从来也不计较付出和得到是否平衡,只是吻几秒钟就觉得已经获得了世界上最大的幸福。
  两个人之间,单方面的爱越深伤害就越深。执着但是无收获的爱就象是自我虐待。单恋的人始终都被巨大的失落感所包裹,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们觉得温暖。姜悯书既要背负着生活的压力,又要抵抗着我带来的强硬伤害,可是他现在却觉得快乐,这样的人善于在黑暗中寻找光明,在过往中得到甜美。
  而我,一直是个在幻想和现实中穿梭的女子,因为姿态笨重,常常有不经意的擦伤。矛盾重重的内心中有厚重的物质欲望,注定生活的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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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枚海豚戒指(下篇)

(九)第二枚海豚戒指
  我开始在银行工作,穿着整齐的套装制服朝九晚五的上班下班。工作很简单,为已经拥有银行卡的客户开通新业务,比如上网和IP电话。工作的程序只需要在电脑前面按动几下鼠标,加上很多人还不习惯甚至不知道可以用信用卡做上网帐户,每天都闲的无聊。
  极度无聊的时候就倚在柜台上同里面的职员聊天,听她们小心的讲很多银行内部官员勾心斗角的发迹史,或者轮流的用同事的名字做主角讲色情笑话。大家都表现好象比较坦诚快乐,其实把自己对某个人最真实的看法都藏在心里不说出。因为同在一个屋檐下讨生活,所以谁也没有勇气把私人矛盾摆到桌面上来,彼此之间依然笑颜相对,背地里却可能做着厌恶的姿势。
  所以同她们聊天,很大程度上就是聊人。
  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人是负责大客户交易的孙琴,她是北方姑娘,天生大方且豪爽。虽然她的能力非常强,但直言不讳的个性使她在银行中一直郁郁不得志。因为我的沉默寡言,孙琴很喜欢和我做朋友,她教我在工作中的小技巧,而我总是介绍一些到我这里开卡的大客户给她。孙琴比我大了快十岁,她叫我小妹妹,我叫她好姐姐。
  
  我依然住在姜悯书家里,只是暑假就快要结束,同居马上就要完结。他在辛苦工作之余开始变本加厉的对我好,让我心中内疚和不安的情绪越积累越沉重,但却无法对明说。
  他把第一个月的薪水给我买了一条巴黎春天的棉麻裙子,将近一千多块,我高声骂他,买这么贵的东西,你神经病啊?
  他呵呵的傻笑,我只是想让别的女人有的东西你也有。再说我觉得同一条裙子穿在你身上一定比别人漂亮。
  他的话让我鼻子一酸,一个月里他每天都要抄写上百封的信笺,拇指和中指上茧花累累,原来只是想给我买条裙子。而我至今没有送过任何东西给他,唯一的一个吻都是他主动而我没有拒绝才发生的。一切可能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根本不爱他,过往的惨痛经历在我体内被忍成内伤,我对爱情有本能的不良反应。可是我发现自己喜欢他身上的平和恬淡的感觉,他也太了解我,总是能即使的送我所要。
  我把内心的矛盾说给孙琴听,她听了之后哈哈大笑。我不解的问她,你笑什么?
  那个姜悯书总是送你东西吗?那就傍着他好了。
  傍着他?
  听我说悠悠,女人是天生具有巨大空虚感的动物,而弥补着空虚的最好方式是钱。男人们辛苦的赚钱就是用来花在自己老婆以外的女人身上,有人送你东西你就跟着他,当他不能在给你所需要的东西的时候我们就甩了他。这就叫傍,难道你不希望每天都用兰蔻的护肤品,都穿着巴黎春天的衣服吗?
  喜欢是喜欢,可是那不是把自己当作妓女了吗?
  别说那么难听,感情就是相互利用,你要适应现实。孙琴大大咧咧的拍着我的肩膀。
  她的话不但没有让我解心中的结,反而多加了一层雾。我是无法抵御物质诱惑的女子,也不得不承认我对孙琴说的那种生活有着极度的渴望,有时候我在想,要是我能有很多钱,也许在我身上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不如人愿的事情。虽然钱是很多烦恼的根源,但是它却总是能带给人异常满足的快乐。
  我的家庭条件非常不错,我的父母都不会舍得我读完书后出来工作,他们应该会让我呆在爸爸的公司中等着接他的班。他们把我上大学和打工当作对我的锻炼,所以不给我太多的钱。他们的性格也都温和老实,小时候给我定的目标是当一名钢琴师,因为这种职业的生活不会有太多波澜。
  而我性格却一直峥嵘桀骜,向往过激越且奢靡的生活。我经常幻想自己有一座前有花园后有游泳池的大房子,里面陈列着多的数不清楚的古董和油画。能养一只聪明的小狗,能在意大利歌剧优美的旋律里吃烛光晚餐,甚至能在自己的阁楼上看日出。
  不过我只是想想而已,我还没有能力改变自己的生活。
  
  银行要进行业务考试,这是优胜劣汰的一次竞争,没通过者自动下岗。孙琴偷偷告诉我每次考试的时候她都不穿内裤,因为她相信这样运气比较好。我听了之后哈哈大笑,女人真是可怜,一旦她们没有依靠的时候,连小小的迷信都成了寄托。
  主考是银行的副总,四十岁左右的男性,但是却有谣言嫉妒小报告之类的女性病。我有点讨厌他,因为他喜欢占女职员的便宜。要么动不动上来拍你屁股一下,要么就用极其淫邪的目光上下打量你,他的秘书从来都不敢穿短裙。
  他把我叫到办公室,回过身把门带上。我预感到有点不妙,但苦于没有借口离开,只好硬着头皮坐下了。他说我的考试成绩本来不理想,是他在中间做了手脚我才得以通过,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问我要如何报答他。我冷冷的说,一起吃饭吧。
  他把肩膀上的手放到我脸上,就吃饭那么简单?
  我把脸别到一边,你还想怎么样?
  他的手开始放肆起来,你说我想怎么样?
  我拨开他的手,从桌子上抓起茶杯把整杯水都泼在他脸上,然后用力把杯子摔到地上夺门而出。外面的每个人都听见了摔破杯子的响声,整个银行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用好奇的目光观察着事态的发展但却不过问,谁都不想得罪副总。
  我躲进更衣室掉眼泪,孙琴进来安慰我,我刚来的时候也被他非礼过,他就是抓住了新人不敢吭声弱点。这样也好,他以后不敢碰你了,只是日子要变的难过。
  孙琴的话在第二就开始应验,银行中开始流传我被一个姓曹的大款包养的谣言,部分职员开始疏远我窃窃私语,几个素质不高的保安也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愤怒的要去找副总理论,被孙琴拉住,你疯啦!你有证据吗?再说被大款包也是好事情啊,她们只是嫉妒你罢了,你难道不知道她们说的那个大款是谁?
  不知道,管他是谁呢!
  是曹阳。众生商行的老板,这的人都叫他曹老板。尤其是副总,见到他叫爸爸的心都有。
  孙琴的话提醒了我,我依稀的对这个被成为曹老板的人有点印象了。那是一个偏胖的中年男子,听说是商业界有名的投资大鳄,我们银行的董事之一。偶尔来几次银行,总是有几个人从他进门开始就一直跟在身后点头哈腰。
  孙琴接着说,你知道吗?我的志愿就是傍曹阳那种既有涵养又有钱的大款。
  我笑道,那跟踪他回家啊。把你考试时候不穿内裤的事情告诉他,借他的内裤穿,然后我身上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孙琴要过来打我,我们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团。
  
  当天下午,曹阳忽然来到银行。我紧张的注视着这个诽闻男主角,以为是副总让他来找我的麻烦,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份工作是保不住了。
  他却往我这边来了,他越走近我的心跳的就越厉害,慌张的几乎窒息。他走到我的工作台前,拿出一张信用卡对我说,小姐,我想开通宽带上网缴费。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激烈的心跳尚未平息,脸上还保留着余热。先生,需要您的身份证。
  他把身份证和信用卡一起递给我,我们的手指有个相碰的瞬间,我感觉到他微微的抖了一下。故意不松手,好让我们的手多接触一会,我几乎是用力把卡抽出来的。我仔细看他的身份证,正好四十岁的男人,重庆本地人氏。我站起身来给他搬了一张椅子,先生请坐,五分钟之内完成。
  他身上有薄荷香水味道,额头和鼻尖上都有虚汗。手腕上有一块金钻劳力士,皮肤很白,牙齿很好。很明显是受过高等教育,风度翩翩且彬彬有礼,不是那种粗俗的土财主。他问了我几个关于信用卡的问题,我按照条文机械的回答他。
  业务处理完以后,他站起来问我,你几点下班?
  什么?他问的我一楞。
  你几点下班?我能不能请你吃晚饭?他把话重复了遍。
  我一下糊涂了,开始结巴和语无伦次,我哆哆嗦嗦的告诉他我今天要加班。他对我笑了一下,转身去了经理室,我站在原地发愣。几分钟后他回来,今天你不用加班了。我已经和你们经理给你请假了,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
  我含糊的点点头。他又笑起来,谢谢,我晚上来接你。
  曹阳走后我大脑一片空白,反复的回味着刚才的对话,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了他。对我来说,他是一个大人,一个成熟的大人。成熟的人总是用圆滑的语言来应对情感。他的气质和姜悯书身上的相仿,只不过多了一种霸气,感觉逼人。对于很多女人来说,这样的气息就是魅力。
  我慌忙的去找孙琴,她正在更衣室里补妆。听完我说后她手里的口红一丢,抓住我问,他约你了?你是说曹老板约你了?
  我样子乖乖的点点头。
  孙琴在更衣室中叫起来,不公平啊!不公平啊!老娘我秋波暗送了两三年都没吊到手,你这个小狐狸一句话不说就搞掂了。据我所知曹老板离婚已经离婚快十年了,你要是当上了富婆可不能忘了姐姐啊。
  琴姐,别开玩笑了。他比我大二十岁。
  二十岁又怎么了?你要先把他抓牢,让他什么事情都听你的。然后你就可以一样一样挑你喜欢的东西要,姐姐也能和你沾光。
  我懵了,孙琴说话快的就象机关,一会工夫就嘀里嘟噜的说了一大串,我脑海中全是曹阳对我着笑的镜头,露出的白森森牙齿就好象一只狼。我惴惴不安的等着下班时间。
  
  曹阳开的是一辆黑色的宝马,牌照上有四个显赫的“8”。我在所有人奇特的目光注视下向他走去。他已经打开了车门,我坐进去的时候惊喜的发现座位上放着一只可爱的小布熊,我把它抱在手里拍拍,小熊肚子里立刻就发出打呼噜的声音,十分有趣。
  送给你的。曹阳看着我说。
  给我的?
  是,我觉得它非常可爱,和你一样。曹阳的视线依然没有离开我的脸。
  我用不相信的语气问道,你这么大的人还去玩具店?
  怎么了?我还经常去解放碑的游戏店里打游戏机呢!他一脸自豪的说。
  那么你一定是在国外读书回来的,国内成长的企业家都没有你这样的心情和嗜好,他们都认为只有打网球和高尔夫才能体现身份。
  对,他们就是为了面子而活着。
  你难道不是?
  不,我是让他们为了我的面子而活着。换句话说,我的面子让他们活着。
  那你约一个银行小职员会不会觉得丢面子?
  会,不过约美女就不会。曹阳边开动车子边说。
  我发现岁月的积累是多么的重要,姜悯书的智慧和曹阳的机智对比起来显得微不足道。成熟男子的魅力的体现在举手投足间,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你的内心。曹阳打开车内的音响,齐秦在里面沧桑的唱道:“就让往事都随风,都随风……”。我们的车汇入到滨江路滚滚的车河之中,江北的璀璨灯火与我们遥遥相望。嘉陵江上倒影着星星点点的渔火,还有夜航的船只拉起长长的汽笛,一切仿佛梦境一般不真实。我有什么理由在行驶平稳的宝马车上怀念姜悯书那颠簸的破吉普车呢。
  
  曹阳带我到大世界酒店吃我的家乡菜,就算是在老家,我也极少进出这样级别的酒店。过度紧张让我显的局促,曹阳说话的时候夹杂着一点英文,好在简单,我并没有出丑。席间有一个琴童弹奏钢琴,我忍不住手痒,弹了一首《秋天的旋律》,权当谢谢曹阳的晚餐。他安排人送花给我,让我十分得意。
  一个女子一旦觉得自己被人重视,心中很容易就觉得飘飘然,我是其中的典型。虽然男人们接近我的目的了然与心,可是依然无法抗拒自己的虚荣心。在酒店的音乐喷泉前,我忽然有一点感悟:世俗的幸福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可能及时享乐才能保证以后不会遗憾。
  曹阳约下次见面的时间,我还保留着一点理智,我告诉他我最近几天都有班,不能见面。我对他说,曹先生,你也很忙。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约你吗?曹阳看着我的眼睛说。
  为什么?
  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还不认识我。我看见你懒洋洋的倚在桌子上,头发上插着一跟铅笔做簪子。你身上散发着一种很可怜的气息,总好象是病歪歪的。你也总是趴在桌子上读小说,这样的女人都很感性,感性的女人都需要照顾。
  为什么每个男人都这么说,陈方这样说,姜悯书这样说,连曹阳也这样说。我承认我在生活和情感上的无能,可是我却不愿意示弱。男人们大抵都容易爱上他们觉得需要照顾和能够照顾的女子,这让他们觉得有人依赖着自己生存,有非凡的成就感。
  我对曹阳撇着嘴做出不屑的表情,什么需要照顾啊?我能照顾好自己。
  好,好。你自己照顾自己。他摊开双手做出无辜的样子,表示他没有看不起我。
  
  曹阳开车送我回家,我在街口就早早下车了,不明白为什么,我很害怕他见到姜悯书。
  一个人抱着小熊跌跌撞撞的爬上楼,姜悯书做好了晚饭一直等着我。我忘记给他打电话了。我告诉他今天事情的经过,只不过隐去了曹阳,不知道因为什么,我同样也不想让姜悯书知道曹阳。
  而姜悯书从来都是那么木讷,他一声不吭的独自吃完了晚饭,开始炫耀给我租的新DVD。这是一部韩国电影,名字叫《花之岛》。
  那是三个女子的故事,其中一个到十七岁都不知道父母是谁的高中生,一直都铭记着小时候听过的天使的故事,随身的书包里带着一对羽毛扎成的翅膀,她的名字叫何娜。
  何娜出场的镜头是在一见狭窄潮湿的厕所中,她化着浓妆,拿着DV机对着自己拍摄。一层层的解下身上缠绕的纱布,露出已经至少怀孕七个月的肚子。她服了引产药,痛不欲生的坐在马桶上挣扎,泪水把脸上的妆融化,黑色的睫毛膏画出了泪水的痕迹,从眼睛一直延伸到下巴上。她的手紧紧握住冰冷的水管,身心上虽有巨痛,但是她却不能发出哭喊的声音,只是咬着牙不停的痉挛着。
  引产下的婴孩就掉在马桶里,血肉模糊的一团,何娜下身全是暗黑色的血液,她闭着眼睛拉了抽水阀。于是她曾经所拥有过的承诺和生活都随着流水一起走了。她决定去寻找自己的父母,问他们当时为什么要抛弃她。镜头变幻成黄昏房间内的寂寞微光,何娜把一对羽毛扎成的翅膀插进身上的口袋,为的只是在倒影中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象个天使。
  还有一个贫民的女子,她的名字叫莫红,离异后独自带着女儿艰难的生活。她的眼神总是惊惶的,时刻躲避着他人的注视,因为心底有深深的自卑感。她是妓女。她为了给女儿买一架钢琴上了一个富有老头的车,她好象在一直在矛盾的斗争着,总是保持着若有所思的神态。在车上,在浴室,在脱衣服时,直到在床上。做爱的时候老头死在了她身上,她被抓进警察局。前夫保释她出来,给她一笔很少的钱,让她离开这个城市一段时间。
  莫红决定去花之岛,那是一个传说中能忘却任何烦恼和不快的地方,所有人都能在那里抛却掉一切世俗的情感。岛上有一位女催眠师擅长治疗精神上的疼痛。电影用一句话来形容花之岛:那里有隔世的安逸!
  最后一个女子电影中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她的名字,也几乎没有台词,但却是她们中最美丽也是表演最出色的一个女子。她是一个歌剧演员,有空灵的歌喉和甜美的容貌。在电影中她经常有安静的坐着发呆的镜头,面色苍白,眼神忧郁,从不露出笑容。她患上了严重的喉癌,要切除整个舌头,这意味着以后她都不能歌唱。
  于是她很自然哭了,大滴大滴还没有破碎的眼泪掉下来,她回到家中抛弃了自己一切最喜欢的东西,一心想要以死来解脱。她开着车到海港边上看了一场烟火表演,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盛开在夜空中的烟花,觉得人生的一切都如同这样极光的火花,火焰华丽,美观而不实在,火灭了无痕迹。她把车开到雪地里,关掉引擎,希望可以就这样被冻死在这里。
  何娜和莫红在长途车上巧遇,因为遇到精神有问题的司机在中途被赶到雪原里相依为命,她们意外的发现了车上的一息尚存的歌剧女子。莫红对她讲了花之岛的故事,劝她不要放弃生命,并带她一起去花之岛。
  于是,三个女人走在了一起,一个为了寻找自己的父母,另外两个为了解脱精神上的愁绪。她们一起跋涉在苍茫的飞雪中,艰难的行走。她们都遭遇了种种劫难,心如死灰,都选择了一个虚无的传说作为安慰,执著的前行而不考虑后路。
  唱歌剧的女子说,生命其实是盲目的,人所要追寻物质的动机和精神也都是盲目的。其实人只是要获得求索能带来的快感,享受物质带来的虚伪抚慰。
  莫红说,我们都是一无所有,所以并不害怕失去。
  何娜说,也许我一直都没有失去我的父母,只是他们都暂时离开。
  当我们遇到挫折的时候,总是迫不及待的向亲人朋友去哭诉,从未象电影中的三个女子那样坚强。常常我们都已经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我们能做的努力已经到了尽头,自以为是的放弃了应得的东西而不去挽留。而她们不同,未曾获得的时候,她们已经失去很多。她们不但不惧怕,反而勇敢的面对。
  一路上她们遇到了很多情况,电影的高潮渐渐展开。她们搭上一个小乐队的车,车上的一个男人向她们倾诉他已经爱上了乐队的男主唱。三个女子并不明白这样的同性之间能不能产生爱情,都茫然的不知道该怎样作答。天真的何娜说,去表白吧!于是在乐队公演的时候,两个男人在舞台上倾心相爱,互相拥吻。
  看到别人获得幸福,她们都很高兴,虽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能相爱。
  何娜找到了她的父亲,并且知道母亲已经过世。她的父亲是一个酒鬼,并没有让何娜回到自己的身边意思。何娜做出不在乎的神情,淡定的离开,独自在码头上哭号的昏天黑地。
  歌剧女子开始咳血,迅速变的衰弱。她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她们坐船来到花之岛上,发现原来它只是一个荒凉的岛屿,只有寥寥的几户人家。但是却真的有一位女催眠师。岛上的景色有带有苍凉的美感,催眠师一一给她们做心理辅导,让她们忘却曾经的烦恼。但是都失败了,歌剧女子认为她没有声音就没有了生命,于是她选择了自杀。
  莫红钝重的思念着自己的女儿,何娜觉得生或死都是无所谓的。
  电影到这里就结束了,在一段凄婉的歌剧中。
  也许在我们现实生活的周围永远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是却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经受着痛苦。世事无常,很多以前的憧憬都能被生活轻易的摧毁。对于失望或者痛苦,你什么时候知道都不算是晚。片刻的生命,终究也是生命。电影中的女子们只是丧失了生存的意义。但却并不没有活下去的理由,我想可能她们觉得死亡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停顿和最扎实的休息。
  我蜷缩在床上痛哭失声,姜悯书把手放到我脸上,傻姑娘,这是电影。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这个电影更加坚定了我在酒店得出的结论,奢华的生活来之不易,我自然要更珍惜与曹阳之间的关系。其实人人的生命都如同脆弱的琴弦,卑微渺小的个人就好象激流中的落叶一样无所凭依。所以我们都不会轻易放过改变自己命运的机遇,除非没有选择余地。
  
  开学初,银行的业务量一下子大了起来,连我都整天忙的找不着北。曹阳又约了我几次,每次也只是吃饭聊天而已,这个男人总是不温不火的和我保持着联系。因为他,副总开始对我也毕恭毕敬起来。也因为他,包括孙琴在内的员工却对我都有敌意。
  本来我这份轻松的工作应该是大家轮流做的,可是安排人事的主任因为要巴结曹阳而迟迟不换班,自然同事们要对我有意见。我主动找主任要求换班,他却说你急什么我自有安排。我想对大家解释,可是没有人听,连孙琴也不相信我。
  矛盾终于在一次职工会议上暴发。主管说需要从员工中选一个人做工具库管。这是一个又苦又累的差事,没有人愿意去做,更从来没有女人能做的了。结果我全票当选。
  我委屈极了,哭着跑了出去。当时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曹阳,他是银行董事,自然有权利决定人事问题。
  我哭着给他打手机,他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赶过来。结果出乎我的意料,曹阳对员工的决定反而称赞,一大群人都为了他的深名大义而鼓掌,原来这个男人用我来笼络人心。我再也忍不住了,飞快的写好了辞职信给他,哭着收拾了东西就往外走。曹阳在大街上把我拉住说,你一个小姑娘,没有工作靠什么生活?
  我还要上学,我还有父母可以养我。我冲他咆哮到。
  他一本正经的说,让你父母养还不如让我养你。
  我的脸马上就发起烧来,拼命的用提包砸他。叫道,放开我!
  他紧紧抓着不放,依然是等着我回答的表情,我愈发慌乱起来,象个小泼妇一样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叫骂,你不要脸!谁要你养啊!老家伙,快放开我!
  他依然不放手,开始拽着我往沙坪坝走。我把提包扔在地上,一只手压住裙子踢他。周围逐渐聚拢了一群看热闹的人。我心里一急,脱口而出一句,救命!可是还没有喊完就被曹阳的大手捂住了嘴,我几乎是被他夹在腋下拖着走的,我想咬他的手可总咬不着。反抗也是徒劳的,我只能又开始哭。
  他一直把我带到明日百货的珠宝柜台前面,指着里面的海豚戒指让售货员拿出来。我停止了哭泣,惊讶的看着他。曹阳把戒指塞到我手里,它不是你最喜欢的东西吗?现在他是你的了,你不是也想去意大利吗?我也可以帮助你办绿卡。不过收下戒指身份可就变成我的女人了。
  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有机会拥有一枚真正的海豚戒指。曹阳打出的诱惑实在是太吸引我了,既能去梦想的国度还能拥有希望的富足。直觉告诉我曹阳会很疼我,他能毫不犹豫的给我买价值十万的戒指也能从本质上改变我无聊的生活状态。唯一的距离和障碍就只不过我们之间二十岁的差距而已。我一直都掩饰着自己的伤痕阴暗的生活着,我发觉自己确实象这些男人说的一样需要照顾和怜悯,而曹阳无疑是他们之中最好的人选。他就象是一个巨大的容器,我的小小伤感丢在里面就显得微不足道,反馈给我的却是让每一个人都眼羡的荣华富贵。
  我得承认自己的贪婪,我放不下手里的戒指。
  他捧住我的脸蛋给我抹眼泪,想好了没有?
  我轻微的点了一下头,动作小的自己都觉察不到,曹阳却感受到了,满心欢喜的搂着我去收银台刷卡结帐。

[ Last edited by myll100 on 2004-4-16 at 15: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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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某种开始
  认识曹阳的时间还可以用小时来计算,我却已经跟着他到酒店开房了。裙子兜里装着他刚刚买给我的钻石戒指,我把手插在里面紧紧的攥着盒子,生怕它会遗失。曹阳笑着说,好象你已经向往这个小首饰一个世纪了。
  我不说话,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贴在他的胸膛上,示意他抱我。
  他用力的把我揽住,低下头来吻我的脸。他说,你依然可以后悔,我知道你很在乎别人看你的眼光。
  我摇着头,眼泪不住的流下来。我也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哭泣,就只是想哭,喉头象是被堵了一块棉花,我感觉上气不接下气。
  他把我抱起来放到床上,一边吻我一边开始解我的衬衣扣子。他呼出的气息一直扑到我的脸上、脖子上,耳朵上。我浑身的血液好象忽然沸腾起来,仿佛他那又浓又长的气息是一道长长的闪电,把我身上点燃了。
  同陈方在床上的粗野懵懂比起来,曹阳的动作要温柔丰富的多。他娴熟老练的把我们的身体纠缠在一起,以君主一样的姿态进入我的体内。动作的不急不徐且正中要害,让我几次都丧失了意识。在我马上就要昏迷过去的一刹那,我瞬间体会到了男人的喷发动作,就象是在烧红的铁板上浇了一杯冰水,哧啦一下蒸腾起一片烟雾,空气里弥漫着男人的味道。
  我只剩下一点气力微微的呻吟,可我依然想用力咬他的肩膀,我哭着对曹阳说,你说的对。我是一个可怜的女人,需要人照顾。
  曹阳给我吻去眼泪,那么让我照顾你吧。给你买一所房子,让你无忧无虑的住在里面,过几年之后为我生一个和你一样美丽的孩子。
  无忧无虑,无忧无虑。我反复的念叨着这个词。它就象是曹阳的一道咒语,让我开始盲目的憧憬他许诺给我的生活,一次次的失望让我觉得已经厌烦,生活的周围到处是锋芒闭露的人群。我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永恒的消失或全的平静,而这个有肚腩的男子就是我逃离的通道,他带来的温暖迅速且霸道的侵入我的心脏,让我在人们惊羡的注视中获得虚荣的满足感,没有任何一个世俗的人会对这样的感觉不动心。
  只是他不能给我应该有的名分,年龄的悬殊让他不得不也在乎世人的目光。我们不能堂而皇之的正常交往,曹阳在做商人的同时也是个政协委员,是一个身份显赫的官商,始终有新闻媒体在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和曹阳一起到房介公司选二手房,他和我的意见一样,希望我能住在僻静的地方。我注意到在江北机场附近的小区内有一套精装的小户型,而且这个小区附近就是欲望号酒吧。我把曹阳拉过来,指着地图坚决的说就是它了。
  于是他开车带我去看房子。全封闭式的小区,进门的时候保安的安检非常严格。每一户都有一个自己的小院子,或在房前或在屋后。院子的大小与房屋的面积对应,我的房子很小,所以院子也不大。院子的过道铺的是光滑的鹅卵石,花圃上虽然有现成的葡萄架子,但是却没有松土播种。
  屋子里用的是柚木地板,已经有齐全的全部装修,房主的装修方案虽然落入俗套,但是却不太背时。卧室里用了我最喜欢的落地的大窗,地板光滑干净,青色调的墙壁。楼上楼下都是一室一厅,还有个一座小车房。面积对我来说太大了些,我担心住久了会觉得冷清。曹阳说没有关系,小区里有俱乐部、游泳池和网球场可给我消遣,旁边还有我喜欢的酒吧。更重要的是,他会经常来看我。
  我同原来的房主在房管局做了产权移交,新的产权证书上印着我的名字。我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有家业的女人了,而且住在这个城市公认的富人小区中。曹阳先预付了一笔钱作为物业管理和水电的费用,小区也派人来说欢迎之类的客套话。
  曹阳开始宠我了,被疼爱的感觉让人心里非常受用。家很多时候是一个充满了陈旧气息的地方,回去了找不到过去的时光。而我的家不同,处处都的新鲜的味道,我迫不及待的要住进去。
  
  我回到磁器口去收拾行李。几天不见,姜悯书瘦了一圈。房间中到处都东倒西歪的酒瓶和饼干箱子,他扯着我的衣服激动的问,为什么要搬走?我对你不好吗?
  我不想骗他,不,你对我很好,只是我有了男朋友。
  悠悠,你不要犯同一个错误。
  别说了,我能分清楚是非。我飞快的把衣服装箱,曹阳正在车上等我。
  悠悠,我求求你别走。姜悯书拉住我的手说,他能给你什么?为什么你总是变的那么快?让我想追都追不上。
  我把手伸到他的面前,戒指上钻石的反光在他脸上照出一个光点,我说,他给了我最喜欢的戒指。他要把我养起来,让我忧无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也想给我,但是你没有能力对不对?如果不能让我过的好,那么你就放了我吧。原谅我这样的低贱,因为我太想摆脱。
  姜悯书哭了,男性沉闷的啜泣声音。我的话一定让他的心成了碎片,他一定感觉迷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能包容我喜怒无常的小姐脾气,能给我作饭洗衣服,却不一定给我所需要的幸福。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我只能边收拾边说道,别在问我为什么了。你知道小柔一直深爱着你,她才是你应该爱的人。姜悯书双手捂着脸蹲在地上,他的这个动作我曾见过,是上一次我告诉他我要流产的时候。他的这个动作曾经让小柔伤透了心,而我是制造这两道伤口的罪魁祸首。
  同与陈方分东西一样,我把所有的东西都从姜悯书的家里拿走了,一片纸都没有留下。姜悯书目光呆滞的看着我把纸箱抱到楼下的车子上。在搬最后一只箱子的时候他叫住我,悠悠,这是房子的钥匙。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对身边的生活失望或不满意,来找我,我可以给你不一样的生活。
  不,它应该是小柔的。我已经欠你够多了。再见!我没有接过来,匆匆的下楼钻进车里,曹阳已经等的不太耐烦了。姜悯书给我的感动会是永恒的,只是太过沉重,加上小柔也爱着他,我们是永远不可能的。如果是永远不可能的,那么在不给对方留下机会的同时也不要给自己回旋的余地。决绝的做法可以避免重复受伤。
  
  车子很快驶出老旧的磁器口,曹阳直接带我来到家私超市。我选了一只红棉布的沙发和一小块羊毛地毯,曹阳买了几件家电。雇佣的搬家公司很负责,一直帮助我们把所有的家私都摆放整齐才离开。
  曹阳累的满头大汗,冲完凉后疲惫的倒在我的新沙发上。我走过去骑在他背上给他按摩,俯在他耳边轻声的说,谢谢你。
  他突然翻身把我压在身下,激动的开始要我。我还没有准备好,忽如其来的巨痛让我大声尖叫。曹阳立刻就停下动作把我抱起来,不停的用他的身体爱抚着我,我蜷在他的怀里,安全温暖的象是睡在子宫中的婴儿。我现在才发觉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轻易的就接受了曹阳,不只是因为他身上有绅士的气质,更因为他身上具有年轻人没有厚重安全感,象冬日中层层叠叠的棉被一样带来稳健的温暖。
  我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我赖在曹阳身上不肯去接电话,他抱着我过去把手机拿过来,上面显示的姜悯书的号码。我把电话接起来,他在那一边却只有喘息,没有说话。我明白姜悯书想要什么。我对他说我的新地址,电话里顿时是一片混乱的声音,一定是姜悯书在手忙脚乱的找纸笔记录。虽然我一直对这个男人在感情上的纠缠不清感到厌烦,但是还是愿意收到他写的优美情书。
  小柔就快要回来了,我们之间复杂的关系一定要有个了结。女人天生多疑,会因为一点点小事情胡思乱想到其他。如此长时间的互相伤害终究不是办法。谁都要继续生活下去,可是谁没有了谁都不行。而姜悯书这个男人,他不找我我是一辈子不会主动找他的,虽然他总是单方面的背负起给我幸福的责任。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个情人,虽然曹阳没有妻子,可是他来我这里的时候还是偷偷摸摸的。我们已经在一起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中他的事业忽然有了一个飞跃,一举承包下了一个国家级的大型水利工程,同时也有些人选举他做市委常委。一时间春风得意,左右逢源。
  他说这是我的作用,我是能给他带来好运气的女人,比穿红裤衩扎红腰带都管用。他把所有空闲时间都花在我的身上,不停的给我信用卡上加钱;带我去逛百货买新款的衣服和鞋子;陪我吃世界上各个国家的美食。他叫我学会化妆,带我去参加一些十分私人的酒会。向人们展示我出色的外语和僵硬的微笑,这样的心态我曾经在陈方身上也领略过,只不过这个圈子叫做上流社会,虚荣都带了华丽的晚装。
  可我更愿意让曹阳换上牛仔裤,穿上球鞋和我一起去花园里松土播种。八月的太阳过分毒辣,我经常拿水管浇他降温。他在院子里面竖起一架秋千,让我坐上去,用力的把我推的很高,我不断的惊叫,警告他要是不快点让我停下来我就跳下去。他拒绝,我就立刻从两三米高的空中跳下来,摔到在地上,手脚都跌的乌青。我爬起来安然的看着他说,你不管我,我就只有跳下来。
  曹阳看着我,目光变的惊悸和深沉,他把我抱到屋子里擦药,戴小悠,我低估了你,你居然懂得威胁我。
  我捏着他的下巴挑衅的回答道,威胁你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离不开你。
  我哭了,我太贪恋曹阳身上的稳定感和物质生活,但是我绝对不爱他。从前我见过不少嫁给钱的女子,现在我竟然成了他们中的一员。情人是暧昧的字眼,它代表的意思危险而又模糊。这样的女子常常不被人珍惜,所以我要警告曹阳,告诉他我是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的女人。
  而曹阳就象是在娇惯一个任性的宝贝一样任我撒野。我在他的身上画乱七八糟的图案,给他的牛奶中故意加上芥末,在皮鞋里涂上胶水。他都不曾生气。其实这一切只是为了让曹阳能不去上班或者拖延分离的时间而已。我抱着他的头,整个人吊在他身上,让他这样带着我一直走到车子旁。警告他必须要乖乖的,然后吻别。某一瞬间我甚至产生了幻觉,认为自己真的就已经嫁给了这个中年男人,看着他一日一日极度明显的衰老,听到他血液流动速度逐渐变慢的声音,仿佛盯着一副慢慢褪色的油画。
  可享受是凝固不住时间的,曹阳不在家的时间里,我都保持着极其无聊的状态。于是开始钝重的思念小柔,这样的思念好象沉重的铅块一样压在心头,让人觉得怅然若失。我觉得小柔回来之后可能会变的恨我,一旦两个女人共同拥有一件的东西的时候,她们就自然而然的成了敌人。虽然我并没有和小柔一起拥有姜悯书,但是姜悯书依然每三天给我写一封情书,一式两份,一份寄过来,一份发在我的电子邮箱内。这样的举动已经足够让小柔发疯。
  虽然相濡以沫,可是我和小柔的命运和性格却不尽相同,她是痛却找不到伤口,而我是无力承受太多。
  
  小柔回来的时候姜悯书约一起去接她,我爽快的答应了。我们在机场见面,一见面姜悯书就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仿佛要看穿我整个人一样。他的精神看上去不太好,好象很劳累的样子。
  一出安检门,小柔就拎着提箱飞快的跑过来。并没有先和我打招呼,而是跑到姜悯书的面前,心疼的看着他憔悴的面容,神态和刚才姜悯书看我的样子一模一样。小柔对姜悯书说,你瘦了。说完了簌簌的落下眼泪。
  姜悯书胡乱的搪塞,接过她手里的提箱,我过去拥着小柔,在她耳边说,你重色轻友,你都不关心我过的如何?我把自己给卖了。
  把自己给卖了。小柔泪光荧荧的看着我
  我把事情的经过讲给她听,小柔听了不断的后退,对我说道,你是个疯子。
  我叹气,我们谁都心无所依,我只是想找一个人照顾。
  悠悠,你知道吗?你已经变的陌生了,变的和我们之间的味道不同了,一下飞机我就觉得你的气质不对。
  那是你太过敏感,只不过换了比较成熟的衣服而已。
  小柔也叹气,我们之间变的没有语言,气氛开始尴尬。我希望她能在我家那住两天,而小柔坚持着要早点回学校。我怎么留也留不住,只有同她吻别,告诉她我们以后在叙。我给他们叫出租车,抢先付了车钱。他们都瞥见我钱包中厚厚的一叠百元钞票,姜悯书的神情变的凝重而小柔脸上是分明的鄙夷。
  我装做没有看见,大大咧咧的把他们送上车挥手道别。在车子消失不见的时候才流下泪来,心里是毫无杂质的悲凉酸楚。小柔的目光让我觉得自己是最有资格被称为“贱货“的女人。为了金钱出卖肉体。而姜悯书,我能感受出他心中的绞痛,他总是固执的认为我跟着他才能真正幸福。
  回到家后我问曹阳,如果一个人面临好友的仇视该怎么办?
  曹阳回答说,用解释去化解,如果化解不开就静观其变,等着事情不了了之。
  我对曹阳的话似懂非懂,他的眼里尽是看清人间冷暖后的平和,不悲不喜也不惊不怒。看起来好象并不高深,其实却蕴涵着需要人消化很久才能悟透的道理。金钱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只是个数字游戏而已,因此他就具有了比旁人更多的宽容。很多人说快乐是用钱买不来的,其实不然,快乐都是可以用庸俗的物质去兑换的,只是付出多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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