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買了一個泰國男人 zt

第一章 耀祖你對泰國這個地方有什麼樣的感覺呢?
天氣很熱,東西很便宜,遠看很美近看很可怕的人妖
?
還是,還有其它的?

不知道為什麼,我跟泰國特別的有緣,好像冥冥中就註定了很多事情...
爸爸和媽媽是在參加一次旅行去泰國的時候認識的,他們各自跟大學同學參加旅遊團...一群男男女女年齡相近,本來就容易熟絡在一起,漸漸的也都玩在一塊。
那一天,團帶到了一個海邊,大伙全都跑下去游水,媽媽跟爸爸當然也不例外...後來,媽媽不知道怎麼的,居然被海水捲了去,而且情勢好像還很危急,馬上就要沒命了...據爸爸的換帖死檔說,那時爸爸像發瘋一樣第一個跳下水去救媽媽,好像不把海浪當一回事似的,英勇的要命...

英雄奮不顧身,而且英雄還長的挺帥,媽媽當然是愛上他了,然後他們結婚,生下了我。我的名字,是用那個海灘的名字取的,我叫做湄楠。湄南海灘的湄楠。
雖然我的名字是用泰國小島上海灘的名字取的,不過我卻在很晚之後才去到泰國...爸媽也奇怪,好像對泰國這個地方十分紀念,紀念到把我的名字都賠上了...可是這麼多年來,他們卻再也沒有去過泰國一次。要升大四的那一年暑假,我跟我的死黨雀兒去泰國玩;雀兒是從國外回來的,她很喜歡自助旅行,同樣是二十歲的年紀,雀兒卻已經去過十多個國家自助旅行...我很羨慕雀兒,台灣的女孩兒,總是不敢輕易踏出足跡。媽媽也一直很擔心,不過是跟雀兒一起去她就放心多了,臨行前媽媽又幫我準備了一大堆東西...什麼感冒藥,頭痛藥,胃藥,擦傷口的膏藥,繃帶...我苦著臉看媽媽把東西一樣一樣的裝到包包裡,整個人都傻眼了...我跟媽媽說:「媽,我只去六天,又不是要去六年,妳不用幫我準備這麼多東西啦...「以備不時之需嘛...妳用不完,可以分給雀兒啊,女孩子家在外面要小心...
我不想聽媽再念下去,只好呆瞪著眼看她把東西塞啊塞的填進我可憐的包包裡。果然第二天在機場我就被雀兒笑了。「湄啊,妳帶這麼多東西是想要去泰國住個幾年啊?雀兒從小在美國念書,一直到要上大學了才回到台灣,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很洋派...穿的像個美國女孩,講話像個美國女孩,笑起來大喇喇的,長的也漂亮,學校裡很多人追她。我是那種把頭髮留的很長,比較安靜,穿的衣服也是不露胸不露背的女孩...學校裡的人總覺得奇怪,為什麼我跟雀兒會成為好朋友,我們根本風馬牛不相及。其實他們根本不了解真正的我跟真正的雀兒。大一開學那天,雀兒穿的很辣,細肩帶的小可愛背後全都露出來,配上迷你小短裙...全班的男生都像看到肥羊一樣猛盯著雀兒,雀兒卻好像很習慣這種注目禮了。晚上我從校門口出來,訝異的發現雀兒被一群混混纏住...那群混混把她推向暗巷裡,雀兒漂亮的臉上有說不出的恐懼。我趕忙找校警去解救雀兒,等我們趕到的時候,雀兒的上衣已經被脫下來了...白嫩嫩的手臂猛得發抖,雀兒抱住了我,滿臉都是淚。從那天開始,我們就成了好朋友。雀兒上課時自動的跑來坐在我身旁,我們一起吃飯,一起畫畫...

我們雀兒都是美術系的學生,不過她有趣的是個性開放活潑的她主修講求文靜修養的國畫,而看似應該要主修國畫的我卻主修大膽用色的西畫。

其實雀兒並不如她外表的活潑放開放,有一次,雀兒緊張兮兮的跟我說:「湄,我跟妳說喔,妳不可以笑我喔,我啊...我還是處女耶...」我聽完差點昏了過去。我和雀兒呢,就是美術系的兩朵花,只不過,人們叫雀兒玫瑰,叫我蓮花。會認識耀祖,我常在想那會不會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運...

和雀兒在泰國的皇宮前被嘟嘟車司機半強迫的拉上車,載到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一下車,司機就開口說車資五千,我和雀兒都傻住了,接著一票看起來兇神惡煞的泰國人也跑出來助陣。正當我們急的快要哭出來的時候,一個高挑的男子走了過來,開始用我們聽不懂的泰文跟那群泰國人理論...他講話的樣子有條有理,我雖然聽不懂他說的泰文,可是感覺的出來那些騙子好像有點怕他。然後,那些兇神惡煞的人突然就悻悻然的離開了。
「妳們是台灣人嗎?」他轉過身來對我們說中文。「是啊。」雀兒有點訝異的回答他。
「我也是台灣人,我姓周,我是個導遊。」他笑了一笑,看起來很迷人。「謝謝你。」我說,我發現早在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的眼神沒有辦法移開不看他了。後來,他跟我們聊了好久,原來他的團剛好在旁邊的樂園裡面玩,他出來透透氣,剛巧救了我們...他叫耀祖,三十歲,是個職業導遊,帶過的團遍佈五大洲,我們聊了好多,聊到他的團要出來了所以不得不說再見,不過我們交換了電話,回到台灣以後,我跟耀馬上熱烈的交往起來。和耀交往以後,我發現耀還沒有出現之前的人生根本就是很狹窄的,耀好會玩,好會逗人開心...他好像什麼都知道,學問好的讓我崇拜,最重要的是,和耀在一起非常的有安全感...那種安全的感覺,好像天塌下來都無所謂,反正有耀會稱著,反正有耀會稱著...

我們一交往,就交往了五年,在這期間,我大學畢了業,在一間國中的美術班當美術老師...耀的事業越來越成功,他帶的團一向有口碑,馬上預約至少也要等三個月才輪得到團...他拼命賺錢,嘻皮笑臉的說要快點賺一棟房子給我當少奶奶。
耀常出國,我們見面的時間少,可是我們卻因此更恩愛...耀的家人一直催我們快點結婚,其實我早就已經知道自己此生是要嫁給耀的,可是我還太年輕啊,我才二十五歲,我跟耀說我還不想那麼快結婚,耀很很體諒我,他總是隨我開心。直到有一天,我們在公園裡看到一對夫婦和一個小奶娃,耀跑過去逗弄那個小奶娃...他好像對那個小奶娃有興趣極了,回家的路上一直跟我說他好老,好想要快點有一個孩子。突然,在過馬路的時候,耀居然當著我的面跪了下來,嚇了我好大一跳,耀很大聲的說:「陳湄楠小姐,妳可以嫁給我嗎?我周耀祖發誓一輩子只愛妳一個女人,所有賺回來的錢都給妳花,妳要我出現我一定隨傳隨到,一輩子當妳遮風避雨的港灣。」整個街的人都在看我們,連汽車都停下來了,我嚇的有點呆了,然後聽到旁邊的路人議論紛紛的說:「快答應他啊,快答應他啊...「湄當我的周夫人好嗎?」耀微笑的看著我。我整個臉都通紅了,怯怯的點了點頭。耀整個人跳了起來,叫了一聲,旁邊的路人好像也被感染似的一起鼓譟起來...我正不知所措著,突然被耀抱了起來,耀往我的臉猛親,還一邊跟路人說謝謝...整條街都是鼓掌聲,交通都癱瘓了。那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一刻。兩家開始緊鑼密鼓的籌備婚事,耀訂了最貴的禮服和酒席,他說:「湄,妳是我的新娘子,我要花最多的錢在妳身上,讓全天下的女人都妒嫉妳。」我笑嘻嘻捏了一下他的鼻子,說:「耀,當我們一剛開始在一起的時候,全天下的女人就妒嫉我了。」雀兒剛巧從門外走進來,聽見了我們的對話,她馬上發出了想吐的聲音:「我拜託你們兩個,不要肉麻死其他人好嗎...我請雀兒當我的伴娘,這是當然的,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覺得自己真是幸福,有一個愛我的男人,還有好朋友陪在身邊。婚禮前一個月,耀又要出一個團,他百般不願意,說要陪在我身邊...我叫他別任性,工作就是工作,反正離婚禮還有一段時間,瑣事我會打理好的。耀離開的那天,我還在賴床,他清晨四點就出門去機場了,我還記得他在我臉頰上親了一口...可是我並不知道,這一別就是永別。
用影子恋爱,用右手写字,用左眼流泪
过着不用吸食牛奶的生活
努力享受生活,不要问我过的好不好
我只有一种回答,能活着就是幸福

第二章 洪水

事情發生的時候,我還在學校上課,學校廣播有我的緊急電話,我要學生自己先把草圖畫出來,我則趕往辦公室。

電話是耀的爸爸打來的,他說大海嘯,耀跟團在普吉島上遇難了,好像全團都下落不明。我握著電話的手猛在發抖,我跟自己說不會的,耀很會游泳,耀身體很好...耀不會丟下我不管的,他還得回來穿上他的新郎禮服,他要讓我成為被全天下女人妒嫉的對像...他答應我的事情太多太多,耀不是一個不守信用的人,所以耀會回來的。

我跟自己說要鎮定,我該回教室上課了,可是我卻跑到廁所吐了起來,吐的好難受,好像把自己的心和肝的都吐出來了...

時間過了一個禮拜,耀沒有回來,我一點也不放棄的等待著,只是上課的時候整個人都變得有點恍神,我同樣的東西一畫再畫,還給學生出一樣的回家作業,家長跑來跟學校說這件事,校長請我先回家休息一陣子。

雀兒每天都陪在我身邊,可是她不說安慰的話,她幫我煮飯吃,可是我一口都吃不下,我只是不停的問著雀兒:「耀回來了嗎?」雀兒的表情就變得很難過。

我一直堅信耀沒有死,我依然準備著婚禮的事,因為我答應過他要他好好工作,這些瑣事我會幫他處理好,沒有一個人敢阻止我。

直到那一天,越洋電話打了過來,泰國的搜索隊說,他們找到了耀的屍體,屍體的臉已經被海水泡爛了,可是錢包裡的證件是耀的,手腕上戴的錶也是耀的。我還是不願意相信。我跟大家說,可能那個人是偷了耀的錢包和手錶的小偷,我跟大家說,我有預感,耀還沒有死掉。可是這次沒有人再理會我。

律師找到了我,拿文件給我簽,他說耀保了意外保險,身亡有兩千萬的賠償,受益人寫的是我陳湄楠,律師又拿了一份遺囑給我,那是一封耀寫的信。
「哈哈哈,小笨蛋,我怎麼可能會死呢?我要陪在妳身邊一直到你一百歲,到你頭髮都掉光,東西都咬不動的時候。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存了些錢要給妳用,如果我不在了,至少妳還可以是富有的。」
耀

耀的字龍飛鳳舞的,跟人的人一樣,總是耀眼無比。我摸著那張紙上透過紙背的鋼筆痕跡,嘗試著想要從其中袖出耀的味道。

律師說,耀的存款跟股票加上另外一個保險,我總共可以又拿到兩千萬,我在一夜之間,存款簿裡多出了四千萬,我從來沒想像過我可以這麼有錢,可是有錢的代價卻是失去耀。

我有點神經質的抓著律師猛笑,我跟他說:「我把錢還給你,你把耀還給我,好不好,好不好…」雀兒把我拉開了,我抱著雀兒哭,就像那個時候雀兒抱著我哭一樣,可是,我失去的東西再也拿不回來了,我哭的比雀兒更慘烈。

因為上課持續恍惚,學校決定要我先離職一陣子,我每天早上醒來,就坐在床上發呆,媽媽叫我吃飯我也不聽,晚上,我就躺下來,張著眼看窗外的月亮,直到累了又睡著,我一連三天什麼也沒吃,爸爸急極了,氣的邊罵邊把我抓到醫院裡去打點滴。

心理醫生告訴爸媽說,我已經沒有求生的意志了,媽媽坐在床邊一直哭,爸爸很生氣的瞪著我,苦口婆心的跟我說他們把我養這麼大我怎麼可以用這種方式回報他們,我除了點滴的聲音卻什麼也聽不見,我的心裡迴盪著耀的呼喚,我想要到耀的身邊,我只是想要到耀的身邊,這麼單純微小的希望,愛我的爸媽為什麼不能成全我呢?

耀的爸媽也來了,也是苦口婆心的勸我,我很認真的跟他們解釋,我不是要做什麼壞事,我只是想去找他們的兒子,我只是想要去找耀。

爸爸,媽媽,伯母,伯父,他們都叫我不要傷害我自己,我真的沒有,我只是,只是真的想找回我的耀。

事情過了一年多以後,我的「病情」好多了,原本辭了工作留在家裡天天「看住」我的媽媽也開始回去上班,我還是留在家裡,每天畫畫看書。


雀兒在一家廣告設計公司上班,專門負責創意文案,她常拿一些幫商品畫插畫的case給我接,她說這樣是為了幫助我不要脫離這個社會太遠。前一陣子,她叫我幫她設計一系列各色口紅的插圖,我用我拿手的畫法以大膽色調的手筆畫了一系列的性格美女,配在口紅包裝上,聽雀兒說因為包裝很美,口紅賣的很好,場商想跟我簽約,以後繼續幫他們設計口紅包裝。

我想想閒在家裡也太久了,是時後找個工作,以前學校的工作也早已經回不去了,換個新的說不定更有意思,創意的工作也比較自由一些,就答應了跟雀兒去簽約。

簽約那天太陽很大,我跟雀兒約了在那家公司的樓下,大老遠的,我就看到年輕貌美的模特兒看版,看版好大,簡直快要六層樓那麼高,看版上的模特兒翹起一邊小腿,頭髮蓬鬆,右手食指輕點朱唇,俏皮的眨眨眼睛,背景是一大片藍天,刺目的碧海藍天。

我走進公司一樓,專櫃小姐馬上就殷勤的走了過來:「小姐,妳要不要試試我們的新口紅,很好用而且包裝很美喔,現在賣的超好的,買一個就有機會抽中泰國六天的旅遊喔。」專櫃小姐的話全溶進夏日的豔陽裡,除了她說的泰國兩個字。

這一年來,跟任何跟耀有關的事,任何跟泰國有關的事,在家裡都變成禁語,沒人提,沒人說,他們以為這樣我就會忘記,可其實我從來都沒有忘記,我只是假裝我好像想不起來了,其實我天天都想著。

我看到專櫃小姐手上拿的口紅,包裝上是我畫的圖,還有我的簽名,我微微的笑了,請她把每一種口紅都幫我包一隻起來。專櫃小姐驚喜極了,連忙幫我把口紅包了起來,這時雀兒也從身後拍了拍我,雀兒看到我在買口紅,皺了皺眉頭:「湄,妳不用花錢來買啊,場商要送妳都來不極了,幹麻自己花錢買哩!」我對雀兒笑了笑,說:「唉啊,總得幫自己捧捧場吧,我高興買,妳就讓我買吧。」雀兒沒好氣的瞄了我一眼,說:「好吧,湄姑娘說話雀兒自當尊從,我們上去簽約吧。」

我疑遲了一下,很抱歉的跟雀兒說:「雀兒對不起啊,我想我還是不要簽約了,我願意選擇case去接,可是我不想被一個約給套牢住,這樣妳會不會很為難啊…」雀兒皺了皺眉頭,不過又很體諒的跟我說:「沒關係啦湄,這樣也好啦,總之簽約這種東西也很麻煩,不簽就不簽嘍,我會幫你去跟他們講的…恩,那不如這樣,我們去喝咖啡,慶祝妳畫的插圖成功!!」

我真覺得對不起雀兒,可是我心裡有更重要的事想要去做,我是那種心裡有一件很渴望的事情要去實行的時候,就不能再顧及其他事情的人。隔天下午,我準備了簡單的幾件衣服,買了一張單程的,飛往曼谷的機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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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桑

我到達曼谷以後才打電話回家告訴爸媽我人在泰國,電話那一邊媽好像歇斯底里的貓一樣尖叫,我只能在聽她尖叫完以後請爸來接電話。爸在電話那一邊很凝重,用威嚴的口氣要我快點坐飛機回台灣,我跟爸爸說,我不會做傻事的,我已經二十六歲了,早就已經是個大人,我只是想在泰國散散心,最後,我用很嚴肅的口氣跟爸爸說,如果他們要大驚小怪的跑來找我或是逼我回家,我就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了。

爸爸在電話的那一邊突然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原本威嚴的聲音變得軟弱:「小湄,妳好好照顧自己,妳爸跟妳媽我們兩個,就只有妳一個孩子,妳也知道妳媽身體不好,總之,妳要快點回來,如果要待久一點,也要打電話回來,好不好…答應爸爸要小心一點。」爸爸好像有點近乎在哀求我了。

我答應了爸爸,掛上電話,走到機場裡介紹飯店的櫃台,選了最貴的那一間酒店,就刷了卡。

計程車載我到酒店,我的房間很高,在六十二樓,可以俯瞰整個曼谷市區,房間很美,四處都是泰國絲做成的羅帳,紫的紅的,房間裡還點了很多蠟燭,浴缸裡滿滿的玫瑰花,紅色的,可是雙人床上,只有睡我一個人。

我不想租單人房,我從來就不喜歡睡單人床,反正單人房跟雙人房的價錢本來就差不多,我如此瘋狂的花錢我自己也不明白,可是大肆的花錢真的讓我很有快感,好像一邊撒著耀的錢,就代表我一邊很生氣的在跟他說,你看啊你看,我在花你的錢了喔,我在用你給我的方式過著幸福的生活了。

頭幾天我無所事事的待在旅館裡昏睡,醒來了就跑去餐廳裡吃泰國料理,或是在酒店裡的貴賓區做SPA,後來我請酒店人員幫我找了一間學泰文的短期學校,花了將近兩個禮拜學習了一些很基本的泰文,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正如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泰國一樣,也許我是知道的,我的目地是來尋找耀,尋找一些耀曾經留下過的足跡和味道。

課程結束的隔一天,我請酒店的人幫我叫車,我搭車前往皇宮。我站在皇宮的門前呆站了很久,回憶著五年前跟雀兒在這裡還拍了一張照片,雀兒還因為穿的很清涼,差一點就進不去皇宮裡面了,還有,我跟雀兒被拉上那台嘟嘟車,被載到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可是,卻因此遇見了耀。

我在皇宮裡面晃了很久,看到一群群的遊客和前來玉佛寺禮佛的虔誠泰國信徒,好多好多的人,花花綠綠的,我覺得自己像一抹幽魂,殘存在人世間晃蕩。我買了七八隻蓮花,可是不打算貢在佛前,我是喜歡蓮花的,我只是單純的喜歡,所以買下了,我才不管那些蓮花是不是應該要拿去貢佛,失去了耀以後的好長一段日子後,我才了解,很多東西如果你不緊緊抓在手上,他就是會不見的。所以我像個深怕被偷蓮花的人,坐在皇宮的一角,緊張的看著每一個經過的人,想著,有人要偷我的蓮花嗎?我知道我是傻了,可是我情願我是真的傻了。

我休息了一會,漸漸想清楚自己接下來的日子要怎麼過,耀是個導遊,他跑遍了泰國的每一個大街巷,他最後也是在這個地方離開的,我要去遍每一個他去過的景點,我要去悼念我的耀。

我捧著那一把蓮花,堅定的走出了皇宮。才一出皇宮大門,就有一群嘟嘟車司機堵住我問我要不要坐車,態度急切的像是要把我綁架,這一切似乎跟當年沒什麼兩樣,可是我已經不是當年的我了,而那個不知名的鬼地方也不會再有一個耀等著救我,於是我跟自己說要鎮定,用泰文很不客氣的跟他們說我不要搭車,他們一聽我說的是泰文,猶豫了一下後就退去了。等到他們都走遠了以後,我才發現,捧在我手裡的蓮花已經被我的手指捏的凹了進去。

我沿著皇宮的城牆走,到了一個巴士站以後就坐在等車的椅子上發呆,過了一會,我感覺到有人在看我,我急忙抬頭,然後對上了一雙很深很亮的眼睛。那是一個泰國男人,有泰國男人黝黑的膚色,眼睛很深,長得過份的好看,看起來應該才二十歲出頭,他發現我知道他在看我的時候馬上很不好意思的轉過了頭,我好奇的又多看了他兩眼,這才發現他是一個計程車司機,正靠在車邊休息,可是讓我覺得有意思的是,他跟一般計程車司機不太一樣,一般計程車司機都一臉土匪,不然就是態度很強硬的樣子,這個男人,卻看起來酷酷的,嘴巴抿的緊緊的,重點是他長的斯斯文文,一點也不像個開計程車的人。 我又看了他一會,就朝他走了過去。

「我要去大理石寺,謝謝。」我用泰文跟他說話,而且話一說完就坐上了他的車,他看起來有點不知所措,不過還是猛點了幾下頭,就坐上了駕駛坐開始開車。

等紅燈的時候,他轉過頭問我,用一種很不確定的語氣:「妳是泰國人嗎?」「我不是。」我還是用泰文回答他。他點了點頭,就不說話了,交通還不到塞的時候,我們很快的就到了大理石寺,下車付錢的時候我問他:「包你一天的車資是多少錢呢?」他猶豫了一下,才跟我說:「是五百,小姐。」我馬上就包下了他,並且要他跟我一起逛大理石寺,他有點慌慌張張的把車子停在一邊,猛用毛巾把臉擦了一遍以後跟我走進了寺廟。

我在大理石寺裡閒逛的態度跟我在皇宮其實沒什麼不同,只不過看他一看到佛像就虔誠的跪下來拜,我就覺得很有趣的在一邊看著。

「你的名字?」我問他。

「桑。」他說,發出來的那個音有點像中文桑葉的桑字。

「我叫湄。」我跟他說,而他在試了好幾次以後才順利的發出我的名字的聲音。

接下來的一天我玩的愉快極了,桑就是我的旅遊導覽,他懂的事好像很多,每到一處景點他就告訴我那裡的歷史故事,還帶我去吃當地的小吃,我不知死的在湯麵裡加了好大一匙的調料,桑看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阻止了,而那碗麵也差一點沒把我給辣死。

桑送我回酒店的時後我跟他說,明天請他再來帶我一天吧,我想去曼谷西南方的當能沙朵水上市場,桑說那早上六點就要出發了,而他也會在六點的時候在酒店門前等我。

這一夜我睡的好極了,不知道是不是白天走了太多地方,我躺在天鵝絨的床墊上,沉沉的睡去。

五點半櫃台準時的打來morning call,我梳洗了一下就下了樓,桑已經在大廳裡等我了,手上提著一小包白白的東西。「這是什麼?」我問他。「這是我幫妳帶的早餐,在我家巷口買的,還挺好吃,我想妳在車上可能會餓。」他說,笑容有些靦腆。我晃動那包液體,看起來有點像豆漿,裡面有一顆顆像粉圓的彩色小湯圓,桑遞給了我一根吸管:「用吸的。」他說。

我們邊走出酒店我邊吸了一口,味道像比較淡一點的豆漿,小湯園甜甜的,咬起來脆脆的。「還挺好吃。」我跟桑說。他的表情如釋重負。我在前往水上市場的車上睡著了,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不怕桑會把我賣掉一樣,跟他認識才一天,我不是沒有戒心,我只是覺得他不會是個壞人,或者是,我早已經覺得自己是個沒什麼好失去的人了。

桑把我搖醒,我們從車子下來,早上八點,我們到達當能沙朵水上市場。桑帶我到最熱鬧的,水上市場交會的那條橋上,我往下看,滿滿的小船佈滿了河面,大家都在做買賣,看起來熱鬧極了,我突然睡意消了,像個興奮的孩子一樣,跟桑說我也要租一條小船。

我們找到了船家,租了一條小船,可是當我看到一臉不老實的船夫要幫我們划船的時候我突然有點不太高興了,我想要船上只要有我跟桑就好了,其他人的出現,會讓我不自在,再說,耀以前就跟我說過,船夫會故意把船划到跟他講好的店家強迫遊客買東西,我來水上市場是想來欣賞這份悠閒,我不想被船夫拉來拉去的。

我跟桑說我的感覺,桑跑去跟店家說可不可以我們自己划,店家猛的搖頭,桑又很激烈的跟店家爭取了一會,我就走了過去,跟桑說:「你問他們說一條小船賣我多少錢?」桑有點愣住,又問了我一次,確定我的意思,我很肯定的點點頭。商家聽了桑說的話以後有點傻住,可能從來都沒有遊客會因為這樣就買一條小船吧,又不是瘋了,不過商家還是跟桑說,一條小船賣八千泰珠,我馬上拿出錢來,就跟桑把船給牽走了。

我跟桑把船牽到一個比較安靜的水上人家岸邊,我才笑嘻嘻的問桑:「你會划小船嗎?」桑好像還在愣住中,然後他回過神來,有點嚴肅的問我:「妳們台灣女人都是這麼花錢的嗎?」

我對桑聳聳肩笑了一笑:「不,我是特別的。」
桑花了十多分鐘研究該怎麼划那船,我們就上路了,一剛開始他划的不是很好,一直撞到其他水上攤販的船,不過過了一下就好多了,划行的很順。
我興奮的要他每一個攤販都要停,東看看西看看的好不開心,我買了好多好多的花,只要看到有攤販賣花的我就把他整條船上的花都買下來,才不到一個小時,我跟桑就被花給埋住了,整條船上滿滿的,什麼樣的花都有,蓮花、百合、玫瑰、桔梗、山茶、蘭花…有的遊客還以為我們划的是一條賣花船。

逛累了,我要桑把我載到人少一點的小運河去,我看到水裡有許多的魚,就把剛剛買來吃剩的麵包撕成小片的丟到水裡餵魚。

我一邊餵魚,一邊不由自主的唱起歌來,我唱的是以前我最喜歡唱給耀聽的歌,我最喜歡唱許美靜的城裡的月光給耀聽,歌詞的大意是,兩個被相隔兩地的人,雖然被相隔兩地,卻總是可以看著同一個月亮,能看著同一個月亮,至少就是幸福的了,而在這一邊看著月亮的人,總是默默祝福著另一個人,希望他的心房能夠被溫暖。

我一直唱,一直唱,唱到全身都在發抖,我拿不穩那塊麵包,整塊麵包就掉在水上,魚群搶食,好多水花噴到我的臉上,我一年以來沒掉下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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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買賣

之後,桑又陪了我好多天,他就像我的地陪一樣,每天陪我到處去玩,而我每天付給他五百泰珠。這一天,桑陪我去逛中國城那一帶,回來的路上,下起了好大的雨,桑用外套把我包住,讓我沒被淋濕,他到是全身都濕了,我們躲在計程車裡面,像受困的小動物等待雨停。

桑一身溼透了好像很冷,他從位子下來拿出了一件乾的衣服,把溼的脫了下來,換上乾的。我盯著他換衣服,毫不避諱,桑穿衣服看起來有點瘦,我不知道他脫下衣服原來是那麼壯,一塊一塊的肉好像是排好的了一樣,不是太誇張,可是很結實,很好看,我不由自主的舔了舔舌頭。

「桑,你陪我睡一晚,好嗎?」我直直的看著桑的眼睛說。在泰國這些天,我好像變了,不再是那個膽小害羞的陳湄楠,也許是這裡一個認識我的人都沒有,我可以完完全全的變成另外一個人,一點也不彆扭。

桑好像有點嚇呆了,他正用毛巾擦著髮上的雨水,他也看著我,還是那雙好深好好看的眼睛,我又說:「桑,陪我一個晚上。」

桑沒有說話,可是那天他跟著我回到了那六十一樓的房間。桑一進房間就被房間裡的華麗震懾了一下,我一剛開始也是,因為這個房間真的太豪華,我讓桑先去洗澡,因為他畢竟是淋了一身的人,我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開始想著自己這個衝動的決定。真的是衝動嗎?我跟桑在一起這麼一段日子了,我是不是早在之前就已經渴望過他,只是今天看到他的肉體讓我的渴望變成行動?台灣的陳湄楠是絕對不可能做這樣的事的,可是現在的我不是陳湄楠了,我是湄,我是一個女人,我是一個有錢又任性妄為的女人。雀兒會怎麼想呢?雀兒會以為我是瘋了的吧…雀兒會怎麼說呢?她說會,湄,妳瘋了嗎,妳怎麼會跟一個認識不到一個月的男人上床呢?這不像妳啊,而且這個男人還是個泰國人啊,泰國人不就是泰勞嗎?而且還是個開計程車的…我把紅酒一飲而盡,對著鏡子喃喃自語:「泰國人怎麼樣?我喜歡就可以了,我有錢,我喜歡什麼都可以,我想要什麼都可以,我要跟誰上床就跟誰上床,反正原本應該要跟我上床的那個男人他已經不存在了…他已經不存在了…」

過了一會,桑從浴室出來,看得出來洗過了澡,不過他還是穿著自己原來的那套衣服。

「你為什麼不換上浴衣?」我問他。

「我,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可以穿的。」桑有一點臉紅的說。桑的身體還有一點溼,衣服貼在他的身上,我又看到他結實的身體了。

我又倒了一杯紅酒,一飲而盡,我跟桑招招手,要他過來坐在我身邊。「桑…」我喚他的名字,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吻住了他。

桑的身體震了一下,不過他也反射性的摟住了我的肩,我們倒在床上,我微微的睜開眼,看見四周紅啊紫的羅帳,看得我眼都迷離了。我吻著桑的唇,又順著吻下去他的脖子,桑的喉嚨間發出有點痛苦的聲音,我胡亂的拉掉了桑的衣服,輕輕的咬著他的乳,桑開始喘氣。突然間,我停止了我的動作,坐了起來,退離開床,起身站在床邊,桑好像斷了電的娃娃停了下來,睜開眼睛不解的看著我,額頭上還冒著微微的汗珠。我看著桑好一會兒,桑也看著我,空氣凝著,我聽不見呼吸聲,只看得到桑胸腔的起伏,然後,我又躺回床上,把桑的右手抬起來,環住自己的肩,對他微微一笑說:「我們睡吧。」桑發出了有點懊惱的喘氣聲,我看到他緊緊的抿住了自己的唇,我輕輕的笑了,接下來的夜晚,我們相擁而眠。

第二天清晨我很早就醒了,桑還在睡夢中,我輕輕巧巧的下了床,不弄出一點聲響吵醒他,我跪在床邊看他的臉,很近很近的,這是我第一次這麼近看桑的臉,雖然昨晚吻他,可是那時我緊張的閉緊了眼,一點也不敢看他。桑真的長的很好看,以泰國人來說,他說不定可以去拍廣告了,他的鼻子好挺,眉毛濃濃的,不講話的時候看起來好頑固,還有一點愛理不理人的樣子,最好看的是桑的眼睛,又亮又深,很多時候,我假裝大膽的看桑,其實是看他的眉心,這招是雀兒教我的,雀兒說,如果你不得不直視一個人,可是你又不敢或不想直視他,你就看他的眉心,因為這樣會讓對方誤以為你在看他。

是的,我根本不敢看桑的眼睛,我怕他看出我在想什麼,我怕他看出我原來根本就不是那麼大膽,那麼盛氣凌人,我怕被他看出真正的我,一個膽小愛哭的女人。

睡著的桑可愛多了,眼睛是閉著的,我可以放肆的看著他,桑雖然睡著,可是眉頭卻皺得緊緊的,好像在睡夢中還是擔心著什麼事情,好像一個正在害怕被傷害的小動物,我情不自盡的用手在空氣中描繪桑的輪廓,一遍一遍的,從臉到眉,從眉到鼻,到唇,到髮

我轉身從桌子上拿了我的畫板和筆,很急切的,想把桑睡著的樣子畫下來,我畫到一半,桑就醒來了。

「嗯…」桑揉著眼睛,扭了一下脖子。

「不要動。」我睜大著眼睛對他說:「閉眼睛,假裝你還在睡。」

桑點點頭,順從的閉上了眼睛,過了五分鐘以後,我的畫完成了。

「你看你看,我畫的好不好。」我興奮的把畫轉過來給桑看,像個討賞的孩子一樣,自從耀死了以後,我已經再也沒有過這種行為了。桑從床上坐起來,接過了我的畫,拿在手裡端詳。

「妳是學畫的?」桑問我。

「是啊…」我臭屁的拉長了尾音:「怎麼樣,畫的挺好吧。」

桑又看了一會畫,才淡淡的說:「還不錯。」

我突然覺得有一股熱直衝臉頰,整個胸口都缺氧了,就因為桑那一句淡淡的還不錯,我真是有一點動氣了,一直以來,我知道自己的畫雖不是最頂極的,可是從小學畫,念大學的時候又念了美術系,看過我的畫的人大多都要讚不絕口了,再說這張畫,我可是一畫好就知道這是我畫出來少有的好畫…

「你回去。」我的聲音明顯的變得很兇,把畫從桑的手上搶過來以後走到梳妝台開始梳頭,桑詫異的看了我一眼,好像想解釋什麼,可是又說不出來,然後他拿了外套,飛快的走到房門邊,開門,走了出去。

桑走了以後,我突然若有所失,我問自己,如果他明天不再出現了我該怎麼辦,我已經習慣了他的陪伴,我已經習慣聽他講解古蹟歷史,我喜歡我跟他講泰文時,他看著我笑,明明聽不太懂我的彆腳泰文卻努力擺出了解的樣子,我也喜歡他急切的跟我講泰文,可是我卻聽不懂時,他那著急的模樣。

我捧著那畫,哀哀切切的看了起來,我不知道我有沒有愛上桑,可是我知道我是需要他的,我的心在耀的身上,可是耀已經不存在了,把心放在已經不存在的人身上,是不是有一點太辛苦了?爸爸,媽媽和雀兒都不明白,我的心已經跟耀一起死掉了,剩下的這個我,早就不完全,早就不正常了。

那一天我一整天躲在房間裡,縮在沙發上,叫了一大堆的的主廚特餐到房間裡來,卻一口也沒動,我知道我是在等桑,可是是我自己要他走的,我怎麼等得到他呢?

零晨四點多的時候,我聽到一連串急促的敲門聲,嚇得從沙發上跳起來,我開燈,瞇著眼睛走到門前,從貓眼裡,我看到了桑。我用最快的速度開門。桑的臉上,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像是被人故意打的,我看了心疼極了,連忙把他拉進房間。

「你怎麼搞的?為什麼一身是傷?」我從冰箱裡拿冰塊出來,胡亂的用毛巾包起來,地上被我弄了一地的碎冰塊,我也管不了,我拿了毛巾就敷在桑的臉上,桑的臉好腫,紫紫的,看起來就好痛。

「湄小姐,請借錢給我。」桑好像鼓起了很大的勇氣,他拉開了我拿冰塊的手,很慎重的,看著我的眼睛,這一次,我來不及把目光放在他的眉心,就這樣看著他,或者說被他看著。桑總是叫我湄小姐,可是這一次,他叫得特別哀求。

「發生什麼事了?」我把冰塊放在桑的手上,別開眼,問他。「我爸爸…我爸爸,賭錢,欠了人家,債,我還不出錢來,他們要把我妹妹抓去做妓女。」桑說起話來有一點語無倫次的,可是他很努力的想用簡單的泰文來讓我了解他的意思,桑的眉頭皺得很深,這是我看過他眉頭皺得最深的一次。

「多少錢?」我問桑。

桑深呼吸了口氣,好像很勉強的,很勉強的:「十萬泰珠。」桑的眼睛垂得很低,我可以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沒辦法了才來找我,他是個硬氣的男孩,讓他開口向女人借錢,會是多麼不堪呢?

「我可以當妳的佣人,用到妳不想用為止,只要妳可以幫助我,我的妹妹,我的妹妹,她真的不能去當妓女,這樣她的一輩子就完了,我求求妳…」桑說。

「我幫你。」我很乾脆的就回答了。十萬泰珠,還不到兩千多歐元,在泰國這樣的地方,盡然就可以活生生的逼死一家人,這倒底是一個怎麼樣的地方呢,我突然發覺,我跟桑在許多地方其實相隔的很遠很遠。

我眼睛撇到牆角的,看到我今天畫的畫,心裡有了主意。「你不只要當我的佣人,我在泰國的這段時間還需要一個男伴,你可以當我的佣人和男伴嗎?如果可以,我就幫你結了這的債。」我說。

「男伴?」因為我說的是英文,所以桑有一點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陪我,上床,的男人,一直到我離開泰國的那一天。」我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桑笑得有一點悽然,他說:「我不是早就陪妳上床了嗎?是妳不想要我。」

「那你要不要呢?」我臉紅了,不敢再看桑。

「只要妳能幫我,我什麼都可以答應妳。」桑嘆了一口氣,看起來萬分疲備。我跟桑的買賣就這樣達成了,我幫他還那十萬塊,而我在泰國的這段時間,他都是我的人,不只要陪我旅行,還要陪我睡。

第二天早上,我從酒店請了兩個保全,再讓櫃台幫我請了一個律師,一群人搭了一台廂型車到桑家。

桑的家,我只能用可怕來形容。沿街就滿地都是垃圾,還有發出臭味的老人和小孩躺在路邊,水溝裡飄著惡臭,屋簷很低,屋子裡的人臉都又黑又衰老。桑的家很小,已經被一群惡霸擠的一根筷子都插不進去了,我們到的時候,其中一個小混混正對桑的妹妹毛手毛腳,桑的妹妹哭得臉都腫了,可是還是看得出來長的挺好看的,她跟桑長得挺像的,不過眉毛淡多了,臉比較圓,眼比較彎。桑一看到那個小混混在摸他妹妹,氣的又衝了過去,一群地痞馬上擁上來推桑,桑被推了回來,我看到桑眼底的殺意。

我的律師很快的就把所有的事情處理好,那一票惡棍好像這一輩子都沒看過律師似的,好像看熱鬧一樣睜大著眼睛看律師寫公文,我付了錢,混混們簽了字,律師跟他們再三聲名如果再來找桑一家的麻煩,他們就要吃官司,混混們似懂非懂的點頭,不過似乎是有點懼怕的離開了。

混混走的時候,桑已經幫他妹妹鬆了綁,他的妹妹趴在他身上猛哭,我看到桑也哭了。「這一切都是你爸爸害的嗎?」我問桑。

桑點點頭:「以前家裡做生意,原本有錢,可是生意失敗了,爸爸就天天賭,賭到現在住在這種地方,還要把妹妹賣了。」

桑的妹妹從地上爬起來,突然從我面前跪了下來,開始對我拼命科頭和說謝謝,我扶她她也不起來,然後她邊哭邊說:「湄小姐,真的是謝謝妳,如果沒有妳幫我們還錢,哥哥就要被抓去賣腎了…」

我嚇住了,逼良為娼這種故事我聽多了,欠錢賣器官我真的是沒聽過,我瞪著桑:「你為什麼沒有跟我說這件事?」他低著頭,口氣有一點卑微:「我賣腎,沒有關係,可是妹妹,不能變成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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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的床伴

原來桑的妹妹還在念高中,我給了她一筆錢,讓她去念一間寄宿學校,至於桑的爸爸,在我知道把桑的妹妹賣了當妓女是在他認可下簽字的,我就跟桑說我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很憤怒,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呢?把事情都處理好以後,我帶桑去醫院檢查,他一身的傷,多的讓護士包紮了好久,不過雖然他半邊臉都腫起來了,我還是聽到一些小護士小小聲的在討論桑長的很帥,我不禁有點得意,不過我馬上又覺得自己這種得意很可笑。

桑會跟我在一起,只是因為我付錢給他,只是因為我幫他還債。我們的關係是場買賣。

晚上,我帶桑回酒店,我跟他說,接下來的日子,他就跟我住在一起,反正他也沒什麼家好回了,再說,我喜歡他陪在我身邊。

那天晚上,桑跟我走進房間,他看起來有一點緊張。

「妳喜歡,喜歡我怎麼樣的方式跟妳睡?」]桑深吸了一口氣,又露出有點卑微的表情。

我才一聽完他說的話馬上就臉紅了,我氣極了自己這麼容易臉紅,我於是假裝走到酒櫃旁選酒。

「不用這麼急,今天你一身都是傷,休息一下吧…嗯…我沒那麼早睡,所以你先睡吧。」我說。

桑順從的爬上床,靠著床的右邊睡了,我看著桑,突然想起了一個心理測驗,那個心理測驗是這樣說的,看你選擇睡床的那一邊就能代表你的個性,喜歡睡右邊的,其實是自尊心重主導權很強的人,而喜歡睡左邊的人呢,其實是比較喜歡依賴別人,比較不喜歡做決定的,而我,其實是喜歡睡在左邊的那種人。

桑睡在床的右邊,我睡在左邊,明明性格是他比我強,可是卻是我在控制他,人的命運,原來有的時候並不是性格就可以決定的。

我開了一瓶紅酒,一杯一杯的倒,一杯一杯的喝,我就這樣一邊喝酒,一邊看桑,好像他是什麼有趣的藝術品,桑一剛開始還被我看得有點不自在,但時間一久,他也累了,眼皮沉沉的蓋住他漂亮的眼睛,他輕輕的發出鼾聲。我喝到大半夜,喝到有一點爛醉,然後我就趴在酒櫃的吧台上睡著了。

我睡了一陣又頭痛的醒來,天已經微微的亮,那是一種很青的顏色,很漂亮,好像一切籠罩在他之下的東西都是新的一樣。

如果我早知道耀會離開我,我還會不會愛上他?我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跟自己說,人是不可以像新的一天一樣重來的。我不知道自己後來到底喝又了幾杯酒,我只知道,我一邊喝酒,一邊想念著耀,一邊在哭,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已經像隻小貓一樣縮在桑的懷裡了,我把自己稱起來,很近的端詳著桑,我輕輕的摸著他結實的胸,然後肚子,然後一路往下探索。

最後,我摸到了男人早晨時會有的生理反應,我小聲的笑了起來。

我拿了一把剪刀,很小心的把桑的褲子和內褲都剪開,接著脫掉了自己的褲子,然後我跨坐在桑的,上面。

一種很久沒有的喜悅感填滿著我,我感覺到桑在我的身體裡面,我輕輕的動了幾了,桑突然睜開眼睛,用一種不可思義的表情看著我。

「你醒啦…」我用一種我自己都想像不出來的,好像日本女生很有朝氣的方式跟桑說話,隨即我突然想起我正坐在他的身上,我的臉馬上又紅了,我連忙趴在他的胸膛上,有一點嬌爹的聲音跟他說:「你還不開始還清你的債務。」

桑愣了一下,然後他也臉紅了,我趴在他身上,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連耳根都紅了,我使壞的對桑的耳朵吹氣,沒想到他突然緊緊的抓住了我的雙臂。然後桑快速的動了起來,嚇得我沒預警的尖叫,過了一會,在我已經有一點失去理智的時候,桑突然把我翻過來,壓在他身下,他輕輕的吻著我,逼我直視他漂亮的眼睛,然後他說:「我們泰國男人,喜歡這樣跟女人,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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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份

我在一種熟悉的聲音中醒來,那是速描的聲音,鉛筆畫過紙張,形成一種美妙的旋律。
是誰在畫畫?是老師嗎?是雀兒嗎?還是班上的同學?

我睜開眼,看到的人是桑。

桑在畫我,很專心的,原來他專心的時候眼睛更美,桑抿著唇,對我微微一笑,放下了畫筆,走去小廚房裡端了一些東西出來。

他把床上用餐的小桌子擺在我身前,然後把咖啡、牛奶、柳澄汁和煎蛋、吐司、培根一樣一樣放在我那張小桌子上,擠得整個桌子都滿滿的。

「你想害我胖死嗎?」我假裝有點兇巴巴的瞪他。「我不知道妳想吃什麼,又怕妳醒來會餓,所以什麼都準備了,妳就挑妳喜歡吃的東西吃吧。」桑說話的語氣很溫柔,溫柔的像昨晚的他,可以把我溶化成一灘水。

「可是我都不喜歡。」我故意要惹他生氣。

「那妳想吃什麼,我去買給你。」桑的臉還是掛著微笑,不過我總覺得開始有一點勉強了。

「我什麼都不吃,本小姐一早什麼都不吃。」我推開小餐桌,下了床,拿起他畫的畫來看。

一看到畫我就傻住了,那張畫的筆觸很美,畫裡的我睡著,光韻灑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你也學畫?」桑畫的畫太好了,我一眼就看出來他是有天份的那種畫家,我突然有一點妒嫉他。

「恩。」桑點點頭,走到床邊要把我不吃的東西收走。

「等等。」我阻止了他:「你餵我吃。」我看鐘,原來已經中午了,我居然睡了那麼晚,難怪肚子餓得難受,我像小鳥等母鳥餵食一樣,噘著嘴要桑餵我吃。

桑把食物都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用叉子叉起來餵我吃,我突然發現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因為桑靠得我很近,可是我一看到他的眼睛就會臉紅,我不能老是在他的面前臉紅。

「我自己吃好了。」我把桑手上的叉子奪下,把他往前推了一推,低著頭看著盤裡的食物,假裝自己好像很餓似的猛吃。

桑就順從的坐在旁邊的圓椅上,安靜的看我吃東西,像一個忠心的僕人。

「你怎麼會學畫的?」我好奇的問桑。

「從前家裡有一點錢,喜歡,所以從小就學,大學念的也是美術,只是大二家裡破產,我就休學了。」桑說的輕描淡寫,我的心卻痛了一下。

「你念那一間大學?」

「朱大,朱拉隆宮大學。」桑說。

「離這裡遠嗎?」我問。

「不遠,就在曼谷,離商圈很近,妳想去嗎?」桑說。

「好啊,我就去逛逛你的大學好了。」我說。

我不知道,原來桑的背景比我能想像到的多太多了,我原本以為他只是個開計程車的,沒想到他是個大學生,學的還是美術,畫出來的畫更是有天份極了,但最不能想像到的,還是我們上床的這件事。

那天下午,桑帶我來到了朱拉隆宮大學,原來這間學校以前是一個王的宮殿,所以整個學校的建築都充滿了王室的富麗堂皇,樑棟間金光閃閃,地板是大理石,學校裡還有一個好大的荷花池子。

我們漫步在校園裡面,迎面而來許許多多穿白衣黑裙的女孩子和白衣黑褲的男孩子,我好奇的問桑這些人是誰,桑跟我說,他們都是朱大的學生,在泰國,大學生都要穿制服,這是他們的一種榮耀,因為在泰國能夠念大學,是一件相當不簡單的事。我看著那些學生,制服在身,有一種高中生乾淨的感覺,臉上滿滿的都是稚氣跟青春,我突然覺得桑是應該屬於他們的,桑那漂亮的眼睛,應該要在校園裡閃爍,
不應該在汙煙障氣的曼谷街頭慢慢暗沉。

我跟桑說我要去看他們的美術系,桑的表情有一點為難,可是在我的堅持下,桑還是帶我去了。

美術系旁的草地上就有學生在做畫,遠遠一個女學生看到桑,飛快的跑了過來,臉紅通通的:「學長,你回來啦!」

桑看到那個女孩子有一點愣住,然後我聽到他叫那個女孩子,皮可。

後來我才知道皮可,是泰文小鳥兒的意思。

桑跟那個女孩子兩人說話說得飛快,我沒法聽懂,只好站在一邊,那叫皮可的女孩一直偷偷的打亮我,我心虛的覺得她知道我是一個有錢的老女人,正在包養桑。

「湄,她是皮可,是小我一屆美術系學生。」桑終於轉過頭來跟我說。

「你好。」我用泰文跟皮可說話。

「你是中國人吧。」皮可突然對我說了中文,嚇了我好大一跳。

「妳會說中文?」我問驚訝的問她。

「我在朱大有修中文的課。」皮可說。

我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妳跟桑沒什麼吧?」她突然單刀直入的說,臉上帶著一種試探的表情。

「跟妳有關係嗎?」我又變成了那個泰國的湄,臉上帶著壞意的笑,挑釁的看著皮可。

「你跟桑在一起嗎?」皮可的眼睛瞪的好大,好像氣極了。

「我不知道我有什麼理由要向妳交待。」我又笑了。

「哼,那就是沒有。」皮可咬了咬牙。

「妳可以問他啊。」我指了指一邊早就已經無法插話的桑。

接著皮可用一大串泰文質文桑,桑對她莫可奈何的笑了笑,皮可就傷心的跑掉了。

「那個女孩子好像很喜歡妳。」皮可走遠了以後,我跟桑說。

「我知道。」桑低著頭說。

「你喜歡她嗎?」我試探的問。

桑笑了笑,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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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蘇美島

第二天一早醒來,我突然有一個很幼稚的想法,那就是暫時不要再讓那個叫皮可的女孩子有機會遇到桑了,因為桑是我一個人的,至少現在他是。於是,我決定把桑帶離曼谷,而我的第一個選擇,就是有著湄南海灘的蘇美島。

我跳下床,打電話給一樓櫃台,請酒店人員幫我訂了機票,掛了電話以後,回頭桑已經坐在床邊看我了,我跑過去抱住他,用一種近似興奮的尖叫聲:「我們要坐中午的飛機去蘇美島喔,開不開心。」

桑笑了笑,伸起手來輕輕的摸我的頭髮,我把自己的頭埋在他的肩膀,聞到了桑身上獨有的味道,突然有一種安全感。

「我要打個電話跟我妹妹說一下。」桑說。

「是打給妹妹還是打給皮可啊?」我轉身跑過去守在電話前,像貓一樣瞇著眼睛瞪著桑。

桑看著我,看了好久好久,眼神有一點悲傷,他說,有一點哀切的:「湄,我是妳的人。」

「你打電話吧。」我突然覺得很難過,轉身跑到浴室裡面,關了門開始洗澡。

一邊洗澡,我一邊懊惱,我問自己,我這樣對桑,對嗎?我真的有本事包養一個男人嗎?淋浴的熱水滑過我的臉頰,我的眼淚掉了下來,我蹲在地上,突然變回了台灣的陳湄楠,我變得很脆弱。

我一打開浴室的門,桑居然就站在門前,我嚇了一跳,桑卻抱住我,抱的很緊很緊,緊到我快要不能呼吸,然後剛剛在浴室裡那種不安的感覺全都消失了。我開始哭,哭的像個小女孩一樣。我的心裡,原來一直想回到當小女孩的日子,長大好辛苦啊,要面對生離死別,要學會失去,想哭的時候要忍住,想吵鬧的時候要保持安靜,為什麼就不能回到孩子的時候呢,那個時候沒有任何人會死,沒有任何人會離開。

桑捧著我的臉,一直用拇指把我臉上的淚抹去,他越抹,我哭的越兇,我激烈的開始抽泣起來,桑一直對我搖頭,重複的對我說:「湄,我會一直在妳身邊。」

那一瞬間,桑的臉旁變成了耀,我聽見耀的聲音,一遍一遍的在跟我說,湄,我不會離開你,我會一直在妳身邊。

他說了好多遍好多遍,我哭累了,趴在他身上喘氣,他輕輕的拍著我的背,就像小時候爺爺外婆在我哭了的時候也會輕輕的拍我的背一樣哄著我,桑開始唱歌,

他唱的是泰文歌,我不知道他在唱什麼,可是我不再掉眼淚了。

我換了衣服,整理一下東西,跟桑一起搭了車子去機場。

一個小時以後,我跟桑在蘇美島的機場降落,一出飛機,陽光就火辣辣的灑下來,整個天空藍的像畫一樣。小巴士把我們載到機場,蘇美島的機場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美的機場,屋頂是一個個小茅屋搭成的,椅子全是同心圓的樹幹做成,櫃台詢問處做的像樹屋,陽光和風撲向每一個人,女孩子的長髮隨風飛舞,籠罩在一種金色的光影裡。

耀,我可以在這裡找到你嗎?就像媽媽找到了爸爸一樣。我在心裡默默的說。

桑堆了一個有趣的手推車過來,樣子像是一般機場會有的推車,可是全是用木頭做的,尤其輪子的地方很大,看起來逗趣極了。我站在櫃台前翻閱飯店的DM,每一家飯店都很美,櫃台小姐跟我推薦聞名泰國,有著純白沙灘的查文海灘上的高級飯店,原本我想住湄南海灘,可是想想,反正可以隨意的在這個島上待很多天,先住查文,晚一點再去湄南,應該也沒什麼關係,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擔心去到湄南我會失望,可能因為爸媽從小就已經把那個地方形容的太過美好了。記憶總是比真正的東西美好,也許我該開始試著想一些耀的缺點,這樣或許會讓我不再那麼想念他。

飯店派車子來機場接我們,一路上都是小島的好風情,我拉開車窗,讓島上的風把頭髮吹亂,風好刺,吹的我臉麻麻癢癢。

在飯店放下東西以後,已經接近傍晚了,我跟桑在海灘邊的餐廳用餐,那家餐廳非常的美,整個是建在沙灘上的,坐椅間一棵一棵的椰子樹,桌子樓台間點滿了蠟燭,所有的東西配著海風,都像不真切的了。

我和桑對飲醇酒,像一對新婚的小夫妻一樣。

第二天早上醒來,桑已經坐在床邊看著我了,他的表情很奇怪。

「你怎麼了,肚子餓了嗎?」我像摸貓咪一樣抓了抓桑的頭髮。

桑凝視著我,看得我不自在,他說:「耀是誰?耀是誰?」

我呆住了,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知道耀,桑好像一眼看穿了我的疑惑,他馬上就接口:「每次上床,妳都叫這個名字,半夜睡了的時候,妳也叫這個名字,我知道這應該是個名字。」

我突然覺得有點難堪,我居然一邊跟桑做愛,一邊喊著耀的名字,我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女人呢?「這不在你的工作範圍裡面吧。」我故意強調工作兩個字,用一種很不以為然的口氣對桑說。

「我原本以為,我只是妳的玩伴,沒想到,原來我是個代替品,比玩伴還要不如。」桑說話的口氣的輕,可是我感覺得到他在我身後顫抖,我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很殘忍,我不只是買下了一個男人,我同時也把他的自尊跟情感買下了。

那一整天,桑沒有再跟我說話,可是我說的話他聽,我要他騎著摩托車載我環島,他就去牽車,他默默的把安全帽給我,看我跨上車以後才發動,島上的風很大,夾雜著細小的沙石,打在臉上麻麻痛痛的,吹久了,整個人的臉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我躲在桑的背後,一邊躲風,一邊看著他緊緊抿住的嘴角。然後我依著地圖要桑帶我去一個旅游書上說很少遊客的一個海灘—通揚海灘,通揚海灘上的遊客真的很少,少的誇張,跟查文差很多,查文海灘上滿滿的都是外國人,通揚安靜的像無人島。

我跟桑坐在沙灘上,四周都安安靜靜的,我們一坐就坐到傍晚,夕陽西下,有一些當地的孩子跑來海灘玩水,他們都穿著平常的衣服,短衣短褲,有些年紀比較小的孩子,乾脆就把衣服全脫了,開開心心的牽著手,跳過一波一波的浪。

夕陽照在那些孩子的身上,看起來有些朦朧,我看得有些呆了,突然,我聽到一陣陣類似小喇叭的聲音,那些孩子突然衝上岸來,圍繞著一台小小的機車。

「那是什麼?」我問桑。

「賣冰的。」桑看了一眼那台小機車,然後他回答我,可是他沒有看我。

「我想吃,你幫我買。」我把錢包拿給桑,用一種有點請求的口氣。

桑去幫我買冰,他買了兩份回來。

「我也很喜歡吃這種冰,我用的是我的錢買的,我請妳吃。」桑把錢包還給我,然後他把冰交到我手上。

我看著手上的冰,白白的一小球一小球裝在小杯子裡面,上頭淋了類似煉乳的東西,還灑了一些花生屑。

「謝謝。」我微笑對桑說。

「這是什麼冰?」我聞了一聞,然後問桑。

「椰子冰,是很多泰國小孩最喜歡的甜點。」桑說。

我和桑坐在沙灘上吃冰,那些當地孩子也坐在沙灘和海水交接的地方,一邊被海水輕輕的推打著一邊吃冰,我吃著椰子冰,甜甜的,很香,花生屑咬起來很脆,我原本以為吃甜的東西可以壓制悲傷,沒想到卻是把心底最難過的東西給引出來。

「我們本來已經要結婚了。」我跟桑說,眼睛卻直直的看著海洋。

桑停下了吃冰的動作,側過頭看我。

「是我的錯…你知道嗎?」我轉過頭看桑,我可以很精確的感覺到,椰子冰的甜味,在我的胸腔裡轉化成了一種很澀很澀的苦水。

「如果…如果我沒有叫他去工作,他就不會出事了…他就不會出事了…」我可以感覺到淚水滑過了我的下巴,可是我不知道眼淚是什麼時候掉出眼眶的,我看著桑,可是整個視線都模糊了。

桑抱住了我,很緊很緊的,用一種安慰的口氣,我已經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了,可是我也感覺不再那麼害怕,長期以來,我一直覺得耀會出事是我的錯,雖然大家都說那是意外,可是我知道,如果不是為了要娶我,耀不會那麼辛苦的工作,如果他不是那麼辛苦,也許憑他的體力,洪水是難不倒他的,可是一切都太遲了。

接下來的日子桑不再問耀的事了,我們相處的很愉快,像一對真真正正的情侶,我們去海灘騎馬,玩水上摩托車,偷偷的用像機把海灘上做天體營的美女一個一個拍下來,去大賣場買了一大堆當地的衣服來穿,我幫桑挑了好多好花的花襯衫跟綁褲,他穿起來帥極了,我們也常坐在路邊喝椰子汁,或是坐在他懷裡看夕陽。

可是那一天,我在賣場裡看到了一個男人,我一看到他我就呆住了,桑在一旁挑選椰子,他很快的就發現我的不對勁,遠遠的,那個男人戴著墨鏡,可是我很確定他有跟耀一樣的身形和輪廓。我推著推車,像著了魔一樣追了過去,桑拉住我,用他漂亮的大眼睛瞪著我,有一點驚恐的:「妳要做什麼,湄?」

「我…我覺得他長的很像我的一個朋友…」我跟桑說。

「是嗎?」桑看著我,用一種很不安的語氣。

我沒有理會他,我只是追過去那個人的身後,我的大腦還沒決定要下什麼指令之前,我就已經大聲的對那個人喊了一聲:「耀!」

那個男人轉過身看我,他拿下墨鏡,用一種疑惑的表情看著我。

「小姐,我認識你嗎?」他用的是中文。「我…我…」眼前的這個男人,長的好像耀,我一瞬間覺得自己要昏過去了。

「妳是叫我嗎?」男人瞇起了眼睛,好奇的打量著我。

「你…我…」我看著那跟耀一模一樣的臉孔,我覺得自己難過的快要不能呼吸了。

「湄!」桑突然從身後拉住我。

「你長的很像我的一個朋友,很像很像。」我站直了身子,還是很難相信的看著眼前的這的男人,他長的好像耀,除了聲音聽起來不一樣以外,一切都剛耀一模一樣。

「喔?能長的像美女的朋友也算是我的榮興,我叫eric,妳好。」男子瞇起眼睛笑了起來,伸手跟我握手,我握住了他的手,頭又痛了起來。

「我是湄。」我回報他一個微笑,有點虛弱的那種,我懷疑我是不是在做夢,這跟我之前做過的太多個夢一樣了,夢裡耀每次都會出現,可是他也每次都會消失。

「這位是?」eric看了看我身旁的桑。「他…他是我泰國朋友的男朋友。」我有點心虛的說,我不想讓eric知道桑跟我的關係,反正桑聽不懂中文,我講了他也不會知道。

桑看著我們用中文對話,表情有一絲緊張。

「那…我先走了。」eric對桑打了個招呼,轉身要離開。

「等等。」我叫住了eric,我的心裡有一個很強烈的聲音,我不能再讓他離開了。

「我…我很久沒看到我那個朋友了,看到你很有親切感,我可以請你喝一杯嗎?」

我大膽的問eric。

「美女邀請,那有說不要的理由,不過,湄,酒還是讓我請好了。」eric笑了起來,我總覺得他根本就是耀,耀沒有死。

那天晚上,我讓桑一個人留在飯店裡,自己一個人跑去跟eric喝酒,這是我跟桑在蘇美島上第一次分開,就連他生氣不跟我說話的時候我們也總是在一起的,桑看我在梳妝台前細心的化妝,他什麼也沒說,我滿心歡喜的想著酒約,一點也不注意桑看我的眼神。

Eric是個談天高手,跟耀一樣可以天南地北的聊,酒後他帶我去一個海邊,那個海灘我從來沒去過,很小,有一些些情侶慢步在沙灘上,eric帶我到海灘邊,指指海裡然後對我輕輕的噓了一聲,我看到海裡有一條條細小的光影在流動著,一大聲呼吸那些小光影就會逃竄的無影無蹤,但過了一會,他們又全都會回來,燦爛的像一條青綠色的銀河。好美。那天我回到家,已經半夜三點多了,我以為桑已經睡了,因為房間是暗的,沒想到我一開燈,卻看到桑坐在沙發上。

「你怎麼還不睡啊?」我笑得不自然,明明知道我跟桑只是場交易,可是每當我看到他看我的眼神時,我就覺得我好像對不起他。

桑沒有說話,卻朝我筆直的走了過來,他抱住我,吻我,一點也不像溫柔的他,那是一種很粗暴的方式,我受到驚嚇,慌亂的想推開桑。

「湄,不要拒絕我。」桑的表情好像很哀傷,他的大眼睛看著我,看得我心好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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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RIC

第二天醒來,我聞到的是油畫的味道。

桑專心的在畫畫,他看到我醒了,對我微微的笑了一笑。

「我馬上就畫好。」桑說。

「你什麼時候買油料跟畫板的?」我問桑。

「昨天晚上。」他停了停筆,表情很複雜的看了我一眼:「突然很想畫畫,就跑去買了。」

我點點頭,趴在床上讓桑繼續畫下去,我腦子裡想的,是今天跟eric的約。

「畫好了。」桑把畫轉過來給我看,那幅畫卻不是畫我在睡著的樣子,那幅畫,畫的是我坐在通揚海灘吃冰的樣子,畫裡的我,表情很幸福,好像椰子冰是人間美味一樣。

「怎麼是畫這樣的?」我問桑。

「我一直想畫這樣的一幅畫,只是沒有時間。」桑笑了笑,把畫放下,開始收拾畫畫的用具。

我拿起畫來仔細的看了一會,就對桑說:「你真的很有天份。」

桑回頭看了我一眼,他只是笑了笑。然後房間又安靜了下來,我梳洗,桑煮咖啡给我喝,我們好像又回到了初初認識的時候,感覺很遠,很多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看著桑的背影,回想著這些日子來他每天陪在我身邊,他摟著我四處去玩,上山下海,可是一個長的像耀的男人出現之後,他之前的那些就都跟泡沫一樣消失了。

我覺得自己冷酷的不可思義,我兩天前才跟這個男人上床,現在我的腦海裡卻已經容不下一點他的位置,桑真的只是我的代替品。

我的手機響,是eric打來的,我跑到廁所去聽,我把聲音壓的很低,我總覺得桑在門的另一邊偷偷的聽,我覺得對不起他,可是,我心裡又有一個更理直氣壯的聲音在跟我說,他是妳付錢買來的,妳們銀貨兩乞,妳並沒有對不起他。

我掛了eric的電話,走出廁所,看到桑並不在房間裡面,我突然又有一點失落。我怕他在房間裡聽到我說話的內容,可是他不在卻又讓我覺得很孤單。桑只是我的一個習慣吧,我跟自己說。幾分鐘以後桑回到房間,他一開門我就迎了過去,像個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

「你去那裡了?」我問桑。

「我去幫妳拿早餐上來。」桑看了我一眼,然後又避開了我的眼睛。

吃過早餐以後,我跟桑說我今天要放他一天假,他愣了一下,可是又好像早就已經預料到了,他點點頭,跟我說他會去海邊畫畫。

桑走了以後,我又細心的打伴起自己,跟eric出去,總讓我有種一剛開始跟耀約會的錯覺感,再說,eric今天約我去的地方,是我來了蘇美倒這麼久卻一直還沒去過的湄南海灘,我不由得又更興奮了一些。

湄南海灘很美,雖然沒有通揚那麼少人煙,可是沙灘好白,沙子摸起來像一顆顆渾圓的小石頭。

Eric請我在海邊的餐廳吃飯,我入迷的聽他說他遊歷過的許多國家,eric在沙灘上吻了我,我沒有拒絕,我只覺得自然。

當天晚上,eric邀我去他住的旅館喝酒,我去了,並且待了一晚。


第二天中午我回到旅館的時候,我看到桑趴在沙發上睡著了,整個房間的地上都擺滿了油畫,至少有二十幅,像個小型的畫展,我看得有點呆了。

那些油畫全部都是畫我的,有生氣的表情,有大笑的表情,也有流著眼淚的我。

桑似乎是被我的聲音弄醒了,他揉揉眼睛看我,連忙站起來,然後動手開始收拾油畫。

「對不起,把房間弄的這麼亂,害妳連走都不能走了。」桑一邊收畫,一邊跟我說,可是他的口氣好冷,好生熟,好像我們是第一天見面的陌生人一樣,我的心突然揪緊了。

「桑…」我叫他,可是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桑把畫都收好,擺在角落,他看著我,然後又低下頭來。

「他就是那個耀吧,那天在賣場,我聽妳是這樣叫他的。」桑說。

「他不是,他只是跟耀長的很像而已,我的耀已經死了。」我覺得我像是在說給自己聽的。

「那…妳今天想去那裡玩呢?」桑擠出一個笑容給我看。

「我,桑…我今天要跟eric去浮潛,你可以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我錢會照付給你的。」我說,我已經連桑的眉心都不敢看了。

桑撇了撇嘴,笑了笑,然後他說:「好啊,不用做事也有錢拿,真是太好的事了。」

那天以後,我跟桑就很少說話,我天天跟eric出去玩,也常睡在eric那,更有時一待就待三五天才回來,可是每次我回來,桑總是在家裡,他不停的在畫畫。
我從一開始的對桑有點歉疚,到後來,我好像在躲他,我不喜歡這樣,可是事情已經變成這樣了。

有一天eric有事,我又不想找桑陪,自己一個人騎著車晃啊晃的就到了通揚海灘,比起其他海灘,我還是比較喜歡這個海灘,查文熱鬧美麗,湄南嫻靜優雅,可我還是喜歡通揚。喜歡它日落時五彩的天空,喜歡看當地小孩子在沙灘上奔跑的樣子。

我坐了一個下午,然後我聽到有人喚我。

「湄。」那是桑的聲音。

他拿著兩杯椰子冰,右手還夾著一片畫板。

我接過桑手上的椰子冰,兩個人安靜的吃著,桑先把冰吃完,然後他開始動手畫海灘上正在玩耍的小孩。

「我去玩水喔。」我跟桑說,然後就跑到海裡去了。

通揚的海水非常安全,水很淺,而且從沙灘邊一直到很遠很遠的海面還是一樣的淺,你可以隨意的行走在水裡,水深最多到腰,水面平靜,只會被風吹出細細的紋。

我像小狗一樣在海水裡打滾,或是躺在水面上,看天空的色彩,我記得第一次桑看到我躺在水面上時嚇了好大一跳,他以為我出事了,後來我取笑他連仰式都不知道,他還一直申辯說,他知道仰式,是我游的方式太奇怪嚇到了他。

我在水裡看天空,這是我來通揚這麼多次後發現最好的看彩雲的角度,站在水裡。站在沙灘上看雲彩雖然也美,但有一大半都會被沙灘後的樹林擋住,唯有走到海裡,站在離岸很遠的水中,才能看到整大片的天空。人生是不是也是這樣呢,你非得走遠,非得離開那個人,再回頭看他的時候,你才會發現他原來有那麼多的美好。

天暗了,我回到岸邊,桑已經準備好毛巾給我擦,我突然有一些感動,我也有一點想念桑,這些日子來,我總在ERIC身邊,雖然我常常看到桑,可是那種想念卻好像一直累積了很多很多年。

桑像我小時候養的小狗,我總是一邊哭一邊抱著牠,牠吸收了我所有的眼淚,可是人是不會愛上的狗的,我知道我的心在耀的身上。

我知道我有一些什麼該告訴桑了。我跟桑回到旅館,我們沒有上床,我已經沒有跟他上床的欲望了,當一個女人心中有一個愛著的男人的時候,她是沒有辦法再跟另外一個男人上床的,除非這兩個男人她一個也不愛。

桑像我的家人,像我心愛的狗狗,我依偎在桑的懷抱裡,輕輕的嗅他的味道,桑的身上有一種泰國洗衣粉的味道,一剛開始聞我覺得這個味道很嗆,可後來就漸漸習慣,漸漸喜歡了。

第二天早上,我很早就醒來,我坐在床邊看桑,像第一次看他睡的時候,我看了桑很久,還是覺得他長的過份好看,我想起朱拉隆宮大學和皮可。

桑醒來以後,我用一種很平靜的語氣跟桑說,我們的關係可以結束了,桑愣了一下,他好像想跟我說什麼,可是又說不出口。然後他起身,從客廳沙發後面拿出了一大疊的畫,一大疊一大疊,他把畫一疊一
疊的擺在我面前,我突然覺得鼻子很酸,眼睛也很酸,可是我什麼都沒有說。

「湄,妳覺得我畫的好嗎?」桑把畫擺好,抬著頭問我。

「好啊,當然好,我說過你有天份的。」我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飄,好像飄的不真切了。

「可是妳知道嗎,我所有畫的畫裡面,畫的最好的那些,全都是在畫妳。」我看得桑在希望著我了解他的心情,我明白,可是我沒有辦法接受。

「妳知道為什麼嗎?」桑走到我面前來,他早晨的鬍扎短短的跑出來,看起來特別的有男人味。可是我沒有回答他。「因為我愛妳,湄。」桑好像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抱住我,他抱的很緊很緊,緊的我快要不能呼吸。

我也抱住桑,把自己的頭靠在他肩上,我對他說,一字一句的:「對不起,我不愛你。」桑的眼淚掉了下來,熱熱的滴在我的臉上,我看到他嘴角微微的笑了,那是一種很受傷的笑容,嘴角好像淌出血一樣,緩緩的裂開,他站起身來,用一種很溫柔的語氣對我說:「我知道,湄,我知道。」然後桑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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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以拉旺瀑布

桑離開了我,我不知道他去了那裡,我搬去了eric那邊,退掉了旅館,很快的我就不再想念桑,我發現原來沒有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女人是可以很狠心的,男人可以因為歉疚跟一個他已經不愛的女人在一起,可是女人不行。

桑像我的家人,可是我沒有愛上過他。

我跟eric在一起的日子很愉快,直到他的女朋友找上門的那一天。

Eric的女朋友很美,金色碧眼,我跟eric是被一桶冰水潑醒的,eric的女朋友不知道那裡來的消息,知道eric在蘇美島跟一個華人女子同居,遠從澳大利亞跑過來抓姦,我生平第一次被抓姦,第一次睡到一半被人潑了冰水,都發生在同一天。

我常在想,如果耀不是死了,而是被我抓到他和別的女人睡在一起,我會希望是那一個呢?我會希望他死,還是背叛?再完美的男人,都沒有辦法十全十美,是嗎?

Eric要跟我分手,他約我到我跟桑第一天到蘇美島那天晚上的那個海灘餐廳,氣氛跟那一天一樣美,可是eric要跟我談的是分手。我不願意,我哭著、喊著說我不願意,eric好像嚇到了,他詫異的表情看著我,彷彿這個一直以來都保持優雅嫻美的女子瘋了,他跟我解釋他跟他的女朋友早就已經q婚了,在蘇美島跟我的這一段只是個小小的意外。

我只是eric的意外?他這句話把我徹底的崩擊了。

我不知道我的難過是因為我真的愛上了他還是因為他有著那一張和耀一模一樣的面孔,我只知道我害怕的全身都顫抖了,我不想離開eric,我變得像一隻搖尾乞憐的狗。

Eric的女朋友把我所有的東西都丟了出來,那天蘇美島下雨,蘇美島難得下雨,我卻碰上了,我和我的行李站在eric的門口淋雨,我坐在eric的門前,好像瘋了,我不願意離開,我不離開,我嚇壞了所有經過的人。

Eric跟他的女朋友卻偷偷的離開了,蘇美島很小,四處都傳著,有一個被甩掉的華人女子,每天都坐在小屋的前面,不吃東西也不離開。我總覺得只要我守著,ERIC就會回來,或是,或是耀就會回來,我相信著,我守著,直到飯店的經理報警,我被警察抓上車,我哭著喊著,我掙扎著,我以為我可以瘋了,瘋了會比較快樂,可是我沒有,我只是在昏過去之前,看到了桑擔心的表情。醒來的時候我在醫院,手上綁著點滴,桑坐在我身邊,一臉憂鬱。

「湄,妳感覺怎麼樣?」桑的眉揪的很緊,看起來像個憂愁的小老頭。
「我又沒死嗎?」

我對桑微笑,話像是跟自己說的。

桑對我搖搖頭,他的眼睛好像濕濕的。「湄,那個男人對妳有這麼重要嗎?」

「桑,我找不到他,我已經快要不能活了,我找不到他,我已經失去他了。」

我閉上眼睛,眼淚卻忍不住的流了下來。

當天下午,桑幫我辦了出院,我也沒什麼事,只是沒吃東西,又沒睡,血糖變的很低,才會昏過去的,我們回到旅館以後,我跟桑說,我不想再待在蘇美島了,我應該要離開了。

我讓桑去買明天一早的船票,我跟桑說我想坐船,不想坐飛機,桑不願意離開房間,他打電話請飯店幫忙訂了船票跟火車票,然後又陪我去了一次通揚海灘。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去搭船,船好大,有三層那麼高,一輛一輛的大巴士可以輕鬆的開進來,我戴著寬邊的大草帽,站在船頭看海。我問桑,他有沒有看過鐵達尼號啊,桑說他有,我說,這船挺像鐵達尼號的,不過破爛了一點。

桑很認真的跟我說,如果我跟鐵達尼號裡的ROSE一樣跳到海裡去,他會跟著跳的,他的眼神堅定,我對他搖搖頭,笑他是小孩子,說話不經過大腦。

輪船到達蘇微塔尼,我並沒有跳下海去,我們下了船,改搭火車,我第一次搭有上下鋪的火車,我們訂了頭等艙,房間好小,兩張床旁只能站一個人,就是整個空間了,我爬到上鋪去睡,可是到了晚上,我又爬下來,躺在桑的懷裡。天亮,我們回到曼谷。

一下火車,我就跟桑說我要去看泰國最大的瀑布,桑去租了一台車,我們把行李放好,就開往北碧府。

以拉旺是大象的意思,代表泰國最雄偉的瀑布,我們到的時候是中午,很熱,一個遊客都沒有,我坐在水潭邊,聽瀑布層層疊疊的掉落聲,水潭邊很多蝴蝶,整個景像美極了。

桑看我看瀑布看的發呆,就拿出畫板來開始專心的畫畫,我突然有一個衝動,就飛快的爬上的最高的一塊石頭,快的我自己也沒法想像,我不是那種身手矯建的女孩子,可是我輕鬆的爬上的巨石,我叫桑,開心的跟他揮手。桑也跟我揮手,可是他的表情有一些擔心。

「湄,妳站在上面要小心一點,不要掉下來了。」

桑放下畫板,跑上前也要爬上石頭。

桑爬到一半,我突然很想對他微笑,我叫住他,他停止攀爬,望著我。

「你真的會跟我一起跳嗎?」我說,我覺得我的笑容很甜,甜的有一點絕望。

桑的眼睛瞪大,好像害怕極了,我不等他回答,就往下跳,碧綠綠的潭水布滿了我的眼前,我開心的尖叫,一點點興奮一點點害怕,桑突然從身後抱住了我,我不敢相信的回頭看他,他居然真的跟我一起跳。

我們一起掉到水裡,好大的水花,好深的潭水,潭水好冰,可是桑的身體好溫暖。

我跟桑一起浮出水面,他的眼睛好生氣,我卻大笑了起來。

「沒想到,我跳,你真的會跟著跳。」我一邊笑,眼淚卻一邊掉了下來。


第十章 愛情的重量

我跟桑離開了北碧府,繼續開車往北,經過了素可泰遺址和蘭坊,我們到達了清邁。比起曼谷和蘇美,清邁少了曼谷的擁擠,也沒有蘇美的熱情,清邁像是北嶺的一朵小花,清清幽幽,安安靜靜。

「我喜歡清邁。」我跟桑說,也許我一剛開始就該來這裡。這裡比較適合磨掉傷心。大街上很多穿著傳統服飾的女孩子在兜售銀飾,桑買了一條用一個一個大象銀品做成的手鍊,看起來古樸可愛。

我第二天早上醒來,我發現那條手鍊被戴在我的手上,床邊的桑還在睡著,嘴角邊有著孩子般的笑容,我輕輕的摸他的眉,他的眉很剛毅,摸起來卻很柔軟,可是我突然覺得,我們這樣在一起真的對嗎?等桑醒來,我跟他說我想要去騎叢林大象,可是我不要跟團,我要桑去請一個嚮導,雇兩隻大象,我和他一人騎一隻,多少錢都沒有關係。

第一個問題馬上就出現了,清邁地區的嚮導跟我們說,大部份的遊客都是坐在大象背上已經固定的椅子,只有當地人才會控制大象,如果沒學過怎麼控制大象,是沒有辦法坐在大象身上騎過叢林的。於是我跟桑開始學習騎大象。我騎過馬,可是騎大象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大H的皮很粗,還長著刺刺的毛,一點也不像櫥窗裡賣的那種可愛的絨毛娃娃,可是坐在牠的身上,卻有一種很穩重的安全感。

嚮導教我們要用鐵勾刺大象,告知他方向,他說因為大象的皮很厚,你用拍的或指的牠根本就不能感覺到,他們強調鐵勾不會讓大象痛,我卻猶豫了很久才用鐵勾輕輕的拉了大象走一圈。桑學習的很快,他好像天生就對動物有一套本領,兩個禮拜以後,我們終於學會輕鬆的操縱大象,就跟著嚮導上了山區。

我坐在大象的脖子上,輕摸牠的象耳,象耳的邊緣比較薄,被陽光透過還有一點透明,我的那隻象被取了個英文名字,叫ANNIE,牠好像挺喜歡我摸牠的耳朵。

嚮導騎著另一隻象走在我的前面,桑騎在我的後面,桑的大象叫RICH,很喜歡沿路找東西吃,桑為了讓他不要落後,只好買了很多香蕉一路上餵他,我回頭看桑餵RICH的樣子,桑就像個小孩子,開心的跟RICH玩鬧著。

第一天我們在河邊休息,有少數民族部落招待我們,傍晚的時候,我們和一群當地的孩子在河邊和三隻大象打水仗,打的開心極了,大象用鼻子裝滿水往我們這邊噴,我們只有尖叫逃跑的份。桑的衣服全都濕透了,他抱著大象的鼻子爬上大象的背,孩子們開心的對他歡呼,我看他站在大象的背上,看起來像個不可一世的波斯君王。

晚餐,我們跟部落一起圍火,吃烤山鼠肉,鼠肉一半肥透一半又厚實,配著飯吃非常好吃,我從來沒想過我會吃老鼠肉,可是我一口一口的吃,好像深怕這輩子再也吃不到似的。

飯後,我坐在火邊開心的和孩子們唱歌,天上的星星好像有人故意把一大串珍珠弄散了,數都數不完,多的連成了一條銀色絲帶,我跟著孩子們唱當地的歌,一直唱錯,被孩子們取笑,桑仔細的告訴我當地字的發音,我卻笑的花枝亂顫,硬要五音不全的亂唱。

孩子們都去睡了,我跟桑還坐在火邊唱歌,夜越來越靜,我不好意思唱太大聲,於是越唱越小聲,最後就不唱了。

桑的眼睛在夜裡還是很亮,透透閃閃的映著火光。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的眼睛很好看。」我跟桑說。

「沒有。」桑說。

「那有沒有人這樣說過?」我問桑。

桑點點頭,說:「湄,妳的眼睛也很好看,像畫裡走出來的中國女人。」

我笑了笑,其實是有點開心的,開心的臉都有點發燙了,我不想被桑發現我臉紅了,起身走到河床邊去踩水,一剛碰到水就被冰到了,沒想到晚上的水會變得這麼冰涼。

「湄,水很冷,妳不要玩水了。」桑擔心的看著我,然後他也走到水裡來。

我看著桑,嘟著嘴像小孩子一樣,發出很不滿意的聲音抬頭看他,桑笑了笑,摸摸我的頭,說:「湄,明天再玩水好嗎,晚上真的太冷了。」

我假裝乖乖的點頭,桑滿意的笑了,然後我假裝很驚訝的看著桑的身後,說:「桑,rich要跑掉了!」

桑一回頭,我就使勁把他推到水裡,桑從水裡爬起來,一臉驚訝的看著我,他還沒反應過來,還對我說:「rich在啊,跟ANNIE睡在一起。」

我使壞的笑了起來,開始對桑潑水,他恍然大悟的瞪了我一眼,也開始對我潑水,我開心的大笑起來,桑也笑了,水好冰,可是好開心,我突然覺得我在那一瞬間回到了孩子的時候,那個沒有離別,沒有失去的年代,我開懷大笑,笑的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然後我笑倒在水裡,被桑一把的抱了起來。

「妳很不乖,湄。」桑用泰文跟我說,每當他說泰文的時候,我就覺得他特別迷人。

我又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可是一陣風吹過來,我冷的打了好幾個哆嗦,桑看我冷,把我更緊的抱在懷裡。

我們回到房間,部落裡連電燈都沒有,桌子上只有一根粗蠟燭,整個房間的能見度很低,桑把我放在床上,拿了一個大毛巾抱住了我,又拿了另一條幫我擦頭髮,然後他才幫自己拿了一條毛巾。

「我比你大好多歲的,你知道嗎?」我一邊擦頭髮,一邊跟桑說。

「那又怎麼樣,我只知道,妳看起來好小。」

桑停下動作,對我微微一笑,他的影子在燭光下看起來好大。

「哇,好甜的嘴巴。」我又嘻嘻笑了起來,我懷疑,是部落晚餐時拿給我的那杯小酒,喝起來甜甜的,可是我覺得我好像被醉透了。

「你幫我換衣服。」我把毛巾拿開,酒精讓我眼前的東西都變得迷離,我知道我在挑逗桑,我當著他的面把上衣脫下來,又把內衣也脫了下來。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聽錯,可是桑好像喘了一下,我有點得意的輕輕笑了起來。

「妳不要玩我。」桑走到我面前,用毛巾幫我擦身體,我把頭靠在他肩上,安心的閉著眼睛。

桑的手經過我的身體,我覺得很熱,我輕輕的喘起氣來,然後我吻住桑,桑好像很痛苦的抓著我的頭髮,一遍一遍的叫我的名字,湄啊湄啊的叫,我觸碰到他溼透的身體,冰涼的衣服後面是他結實的胸膛,我很喜歡他這個地方,不管是摸著或靠著都讓我很有安全感。

第二天醒來,我躺在桑的懷裡,桑的手臂很粗,很有力,滿滿的是彈性,我用手摸桑的鬍子,他被我弄醒,眼神慵懶的摸我的頭髮。

「我忘了跟妳說,妳的頭髮也好美。」桑的聲音在早晨比較啞,讓我有種他不是二十出頭歲的錯覺。

我笑了笑,安靜的靠在他胸上,閉著眼睛,享受這快樂的一刻,直到部落的人來叫我們吃早餐。

吃過早餐以後我們離開部落,騎著大象經過瀑布,經過叢林,有很多條河一定要大象才能帶我們過去,水流湍急,人很容易就會被沖走,我摸著annie的耳朵,一邊幫她加油打氣,一邊回頭看桑。Rich是隻年輕的象,不但愛吃東西,也喜歡玩,牠過河的時候搖搖晃晃的,我看的很擔心,桑卻一直笑著跟我說沒問題。

沒想到,再過一條比較湍急的河川時,rich居然摔了一跤,桑滾到河裡面,一下子就不見了。嚮導跟我都馬上尖叫起來,rich跌坐在河水中,表情好像很無辜,我馬上就想往水裡跳,嚮導尖叫著跟我說不可以,我傻住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突然桑從水面浮了出來,好像嗆了很多口水的樣子,看到他沒事,我的眼淚馬上就掉出來了,我從annie身上跳到水裡,緊緊的抱住桑,整個人都在顫抖。

桑把我抱到岸邊,我還在哭,一邊哭一邊喘氣,我也嗆了不少水,可是桑的手臂棒我很有安全感。

「不要哭啊,湄,妳這個可憐的小東西。」桑把我緊緊的抱在懷裡,好像要揉進他的身體裡一樣,他的身體好溫暖,我覺得我像是一隻樹熊。

那一瞬間,我心裡所有的悲傷好像都可以揉不見了。

「我以為你會死掉,我以為你會死掉…」
我像個小女孩一樣躲在桑的懷裡哭泣,那一瞬間我真的以為他會死掉,可是他沒有,他從水中爬了起來,他還有力氣抱住我,他還活著。我們又回到第一天住的那個部落,我跟桑全身都溼透了,可不能按原訂計劃在下一個地點紮營,我雖然換回了乾的衣服,可是好像感冒了,身體有一點點的發燙,桑整個晚上都陪著我,我其實沒有那麼不舒服,可是我假裝好像很嚴重,我看到桑在一邊擔心的模樣,心裡暖哄哄的,好像一大團的棉花糖,好甜,還浮浮的,好像不是真的。

第二天我的燒就好了,我睡到中午,醒來的時候桑趴在我的床邊睡著了,我不忍心打擾他,幫他蓋好被子,自己一個人輕手輕腳的走出小木屋。

屋外的陽光絢爛,我瞇起眼睛,伸了個懶腰,看到一群孩子在跟annie牠們玩耍,就跑了過去。來到山裡人的性情是會變的,會變得像個孩子一樣,做什麼事都孩子氣,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住在山裡的人都沒有什麼都市人的欲望,他們笑起來,特別真誠,也讓我變得比較真誠。我跟孩子們,大象玩成一團,突然有一個差不多十六七歲的女孩子拿著一台收音機跑過來,對我大喊:「湄姐姐,這是不是妳國家的歌啊?」

我停下來看著小女孩,她手上的收音機不知道是幾十年前的產物了,我看她小心亦亦的捧著,除了雜訊我什麼都聽不到。

「這收音機壞了吧。」我對她說。

「沒有啦,妳仔細聽啦,沒有壞。」

小女孩很急的跺腳,把音量轉到很大,雜音也跟著變大了,我引引約約聽到一個女人在唱歌。

我把耳朵湊近收音機,聲音突然間變得有一些清楚,我愣住了,因為在播的是許美靜的城裡的月光。

是耀嗎?是耀在提醒我嗎?提醒我這趟來泰國是要來找他,不是要找另一個人來愛的。是嗎?不然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這種莫名其妙的山區讓我聽到這首歌呢?在這種最不可能聽到這首歌的地方…

我在泰國這麼大段日子,都市待過,島嶼待過,從沒聽見過這首歌,我以為我把這首歌忘記了,可是它卻在這個時候出來提醒我。

我把收音機從小女孩的走上接過來,抱在胸前,把臉貼在收音機上,我努力的聽著,耀的臉孔就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還是沒有辦法愛上其他人。桑很好,可是我的心已經死掉了。

我騎著大象在森林裡亂走,annie奇怪的一直往後看,她可能不習慣沒有其他的大象做陪,我一直哭,哭到沒有力氣,最後趴在annie的身上。大象的皮很粗,像沙紙一樣模著我的臉,可是不會痛,我摸著annie的背,好厚,據說大像可以扛起一千公斤的東西,那牠可不可以扛起我對耀的愛情呢?

我對耀的愛太重了,重到我已經快要不能負荷。
用影子恋爱,用右手写字,用左眼流泪
过着不用吸食牛奶的生活
努力享受生活,不要问我过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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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章 我可以和妳一起分擔眼淚的重量嗎?

傍晚,桑找到了我跟annie,他把我帶回部落裡去,他擔心的像要噴出火來,我卻一句話也沒說。第二天一早我們就下山了,一下山就開車回曼谷,回到曼谷,我跟桑說,我要回台灣了,桑很驚訝,他問我為什麼,是不是他做錯了什麼事,我突然變得異常冷酷,我跟他說,我們的關係我已經膩了。

桑的臉變得很慘白,他什麼都沒說,收拾東西就離開了,我自己一個人留在那間六十一樓高的空礦房間裡,卻突然發現,這個房間比我一剛開始來的時候更冷清。

我回到台灣,家人如釋重負,這兩個月像一場夢一樣,夢裡的我沉醉過然後又醒了過來。

我發現我再也不能畫畫,每張畫只要畫到一半就沒辦法再畫下去,我轉行當一個售畫商人,日子就在買畫和賣畫中渡過。

四年很快過去,我三十歲,原本耀給我的錢加上我買賣畫得來的錢,我變得更加有錢,我覺得很有意思,很多人想要有錢,拼死拼活都賺不到,有些人,像我,明明不需要那麼多錢,可是錢卻一直往我這邊過來。

我沒有跟任何人交往,除了家人和朋友,就是我開的那家大型拍賣畫品的公司,我去全世界各地選畫,買畫,可是我再也沒去過泰國,也再也沒有買過任何一個男人。

十幾歲時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三十,可是三十卻在某一天早晨莫名其妙的出現。

雀兒嫁給了一個泰國的企業家,他們認識的原因是那個時候雀兒跑到泰國去找我,可是她沒找到我,反而認識了她現在的丈夫,雀兒現在很幸福,已經有兩個寶寶了。

每當我看到雀兒的丈夫,我就會想起一個人,他也有頗黑的皮膚,跟亮睛睛的眼睛。

二零零四年冬天,我去了巴黎,在一個大型畫展看中我看上了一幅畫,那幅畫的名字很有意思,叫做我可以和妳一起分擔眼淚的重量嗎,那幅畫好大好大,是完全一比一真人比例畫出來的,畫上面是一個女人趴在一隻大象身上哭,那個女人哭的很傷心,眼睛都哭腫了,大象的表情也很哀傷,舉起長長的鼻子嘶鳴,一個人跟一隻動物一起哭,哭的好慘烈,好像天地都要崩裂了。

看到這幅畫,不知怎麼的我就想到了桑,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幅畫一定是他畫的,桑怎麼會在巴黎呢?或者說他的畫怎麼會到巴黎呢?

我滿心疑惑,也滿心期待。

我跟展場的負責人說我要把這幅畫買下,負責人很客氣的跟我解釋這幅畫畫家本人不願意賣,只僅供展覽。

我不死心,我請他們幫我安排跟畫家見面。

這件事僑了兩天才有下文,負責人幫我們約下午三點,在展場樓下的咖啡廳見面。

我坐在咖啡廳裡,點了一杯花果茶,那個畫家遲到了十五分鐘,我有點氣惱,正不耐煩的時候,突然聽到馬靴聲喀喀喀的往我這邊走來。

「原來是妳!」

那個聲音很尖銳,我抬起頭,看到一個留著長髮的美麗女孩。我愣了一下,那個女孩子拉開椅子坐下,雙手抱胸,她臉上滿滿的怒意,看得我不解。

「妳忘記我了嗎,我可不會忘記妳,我是皮可,我們在朱大見過面的。」

皮可一說,我就認出她來了,難怪我見她就覺得眼熟,她比當年成熟了很多,頭髮留的長長的,還燙了捲,戴著一個黑色絨帽,穿著鮮紅色的大衣,看起來像個巴黎街頭的流行女子,一點也沒有當初在泰國時的學生模樣了。

「怎麼會是妳?」我有點詫異的問。

「難道妳以為是桑會來嗎?」皮可挑釁的哼笑了一聲,坐下,點起了一根煙,優雅的吞吐了起來。

「難道畫會是妳畫的嗎?」我不甘勢弱的反問。

皮可搖搖頭,不屑的撇撇嘴,把煙捻熄。

「畫是桑畫的,我才不會畫這種東西。」

「那為什麼來的人是妳?我記得我跟展場的人說我想見的是畫家。」

「哼。」皮可又哼哼的笑了起來。

「桑跟我已經結婚了,他畫的畫怎麼展怎麼賣都是我在處理,所以當然是我來見妳的面啦。」

皮可一臉驕傲的說,好像在跟我宣告著,最後還是她贏得勝利。

聽到皮可這話的時候,雖然我的表情很冷靜,可是我的胸口好像狠狠的被打了一下。

我突然不想買那幅畫了,我覺得難過,好像生病那樣難過。

「那恭喜你們,妳如嘗所願了。」我強硬的把話說出口,逼自己要直視皮可的眼睛,我不能讓她覺得我勢弱了。

「謝謝妳。」皮可面無表情的說。

「那我走了。」

我站起身,我想離開這個地方。

「等等,妳要去那裡?妳不是要跟我買畫嗎?」

皮可拉住了我的大衣,她的表情好像有點慌張。

「你們不是不賣嗎?而且我也突然不想買了。」

我故意把你們兩個字說的很用力,一邊說一邊覺得胸口更酸了。

「妳不可以走!」

皮可尖叫著對我說,聲音好大,整個咖啡廳的客人的轉過來看著我們,我也被她激動的反應嚇了一跳。

「妳有什麼問題啊?」我生氣的看著她。

「妳才有什麼問題呢,妳這個女人...」

皮可一邊說,眼淚居然一顆顆的掉了下來。我愣住了,我不明白皮可為什麼要哭,可是我有一種很不詳的感覺,像皮可這樣好強又討厭我的女孩子,為什麼要在我的面前掉眼淚?

「妳有什麼好,桑為什麼要這樣喜歡妳?為什麼啊...」說完,皮可又大哭了起來,侍者為難的走上前請我們離開咖啡廳,因為我們已經嚴重的影響咖啡廳裡的客人了,我結了帳,帶著皮可走出咖啡廳,我看著皮可哭,發現她雖然打伴的入時成熟,可是她其實也不過才二十三歲,她哭的那麼慘,就像一個可憐的小孩子。

我把皮可帶到公園去,讓她坐在椅子上哭個徹底,皮可哭完以後,把眼淚擦乾,拿出鏡子開始補妝,補好妝以後,她轉頭狠狠的瞪著我。

「妳一點也不愛桑,對不對。」她一臉很認真的問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也不敢回答,我的冷靜全部都消失了,我看著皮可,一句話也沒辦法從嘴裡說出來。

「我知道,妳不愛他,因為剛剛我說我跟桑已經結婚的時候妳一點表示也沒有。」皮可笑了笑,又拿出一根煙點了起來。

我還是沒有說話。

「我是騙妳的,我沒有跟桑結婚。」皮可說。

我愣住了。

「妳為什麼要騙我?」我問。

「因為我討厭妳。」皮可的眼睛又紅了起來。

皮可帶我到巴黎一間小巷弄裡的公寓,外牆灰白灰白的,看起來殘破不堪,大街上的巴黎金碧輝煌,小巷裡的巴黎卻百孔千瘡。皮可帶我到一扇灰藍色的門前,她告訴我,這是桑在巴黎住的地方。她開了門帶我進去,裡面滿地的油彩,牆角邊都是畫好或沒畫好的畫,很多畫的主題都是一個長頭髮的女孩子。

我知道那些女孩子是我。

我在畫室裡看了一個下午的畫,皮可就坐在一邊,傍晚的時候我問皮可桑什麼時候會回來,皮可對我笑了笑,她說,桑永遠不會回來了。

夕陽西下,房間裡沒有開燈,小窗子把夕陽的光接進房間裡來,皮可躲在照不到陽光的角落,紅著眼睛跟我說桑的事。

她說後來桑回到朱大把書念完,在朱大的那段時間,為了學費跟生活費,桑每天

都忙的天昏地暗,畢業後,桑申請到獎學金來法國深造,皮可第二年才申請到資格,她來的時候桑除了上課,還一口氣打了三份工,每天忙的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巴黎的生活消費太高,連家裡有點錢的皮可都必需要兼差貼補。

原本她很高興可以跟喜歡的人一起在異鄉念書,可是她很快的就發現桑的心裡已經被一個人填的滿滿的,他的畫有百分之八十都在畫她。

皮可說,桑曾經告訴她,他希望自己念完書以後,可以賺很多錢,然後他要去台灣,他要去找那個他喜歡,可是他總擔心配不上的女人,桑天天都在說這些話,好像是激勵自己在這麼辛苦的生活中的動力一樣。

皮可說,桑很努力,系上的教授也都覺得他很有天份,尤其是他畫了我可以和妳一起分擔眼淚的重量嗎?這幅畫後,教授更是大加讚賞。

皮可說,桑說,這幅畫不賣,要留著送給那個女人。

可是當天午夜桑開車送貨的時候就出車禍了。他再也沒有醒過來。

皮可買了一張飛往台灣的機票,讓那張機票跟桑一起下葬。

「我春天就要回泰國了,書已經念完了。」皮可說。

「我沒有想過會遇到妳,我只是想,那張畫桑畫的那麼好,應該要拿出來展覽給大家看的,他那麼有天份,可是卻這麼早就離開了。」

我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被哽住了。

「這幅畫。」

皮可從床底下拿了一幅畫出來。

「我覺得妳更加會喜歡。」

那是一張很小的畫,畫裡是我跟桑在海邊吃著椰子冰的樣子,海水好藍,椰子冰看的就覺得好香,我回憶起我站在海水中,看著天空,看著岸上的桑,我跟他說,真正美麗的風景,原來一定要身在其中才能看明白,桑站在岸上對我微笑,說,其實只要喜歡的人在那個風景裡面,那就是最美麗的風景。

我的眼淚掉了下來,一掉就不可收拾。

我想念他,可是他已經不存在了。

皮可帶我去桑的墓園看他,那整大片的綠地草皮讓我覺得不真切,桑真的躲在這裡面嗎?他不會喜歡這裡的,太單調了。

過了很多年以後,我又回到蘇美島,我在通揚海灘待了一個多月,每天都發著呆看夕陽落下,我知道我在等什麼,我在等,等一個人,有一雙漂亮眼睛的人,拿著兩杯椰子冰,向我走來。


                   <終>
用影子恋爱,用右手写字,用左眼流泪
过着不用吸食牛奶的生活
努力享受生活,不要问我过的好不好
我只有一种回答,能活着就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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